完成了。她对自己说。爹,娘,你们看到了吗?砚舟…你看到了吗?我用这双手,用你为我夺回的根基,点亮了这片天空…虽然,这天空,没有你,依旧冰冷刺骨…
就在戒指戴稳的瞬间,就在那掌声与闪光灯达到最癫狂顶点的刹那——
舞台后方,那面占据了整面墙、原本正循环播放着“星舟”戒指极致细节与浩瀚星空背景的巨型LEd屏幕,画面毫无征兆地、诡异地扭曲了一下!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巨石!
下一秒,所有绚烂的画面消失!
取而代之的,是一个清晰的、稳定的直播镜头画面!
画面背景,不再是奢华的发布厅,而是一个光线柔和、带着明显医疗空间质感的所在。镜头中心,赫然是一张轮椅!轮椅上,坐着一个男人!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,粗暴地按下了暂停键。
山崩海啸般的掌声如同被利刃瞬间切断!
疯狂的闪光灯骤然熄灭!
刚才还充斥着狂热与惊叹的巨大空间,陷入了一片死寂!绝对的、令人窒息的死寂!数万道目光,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,死死地钉在那块巨大的屏幕上,充满了极致的惊愕与茫然!
李晚星站在舞台中央,指间“星舟”的光芒依旧璀璨,可她的身体,却如同被一道无形的、来自西伯利亚的极寒冻气瞬间贯穿!血液在刹那凝固成冰!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坚硬的铁爪狠狠攥住,然后被一只巨锤,用尽全身力气,狠狠地、狠狠地砸在了最脆弱的地方!
“咚!”
一声沉闷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巨响在灵魂深处炸开!眼前的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和声音,疯狂地旋转、扭曲!巨大的眩晕感如同滔天巨浪,将她瞬间吞没!支撑着她站立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,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膝盖在无法控制地发软、颤抖,脚下那坚实无比的舞台地面,此刻却如同万丈深渊上薄薄的冰层,随时会彻底崩塌!
砚舟…黄砚舟!
那张脸!那张无数次在她午夜梦回时出现,带着温柔笑意或苍白死气的脸!此刻,清晰地出现在那巨大的屏幕上!不再是三年前胶片里那个躺在病床上、被死亡阴影笼罩的脆弱幻影。他的脸颊依旧带着大病初愈后难以完全褪去的清瘦痕迹,肤色也并非健康人饱满的红润,而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、略显透明的白皙。然而,那挺直的鼻梁,那深邃的眼窝,尤其是那双眼睛——那双曾锐利如鹰隼、洞察一切,此刻却沉淀了更多东西的眼睛——正透过冰冷的屏幕,带着一种穿越了生死界限的、沉静而温柔的力量,穿透了空间的距离,穿透了台上台下数万人的阻隔,精准无比地,牢牢地,锁定了她!
那目光,如同实质的暖流,又如同带着倒刺的钩子,瞬间刺穿了李晚星强行构筑了三年的、坚硬冰冷的盔甲,狠狠钩住了她灵魂深处最柔软、最鲜血淋漓的那一块!
更让李晚星浑身血液几乎逆流、瞳孔骤然缩紧成针尖的是——男人穿着挺括的白色衬衫,领口系着一丝不苟的温莎结,优雅而克制。然而,就在那温莎结无法完全遮掩的左侧脖颈下方,一道狰狞的、如同巨大蜈蚣般扭曲盘踞的暗红色疤痕,从锁骨上方一直延伸没入衣领深处!那疤痕的颜色如此刺眼,形态如此可怖,无声地诉说着三年前那柄利刃的凶狠与冰冷,诉说着他曾在鬼门关前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挣扎!
这道疤,像一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李晚星的视网膜上,烫在她的心上!三年前日内瓦法庭外,那滚烫的鲜血如同泼墨般溅上汉白玉台阶的画面,那救护车上无论她如何徒劳地用手去捂也捂不住、堵不尽的、汩汩涌出的热血…瞬间冲破所有理智的闸门,在她眼前疯狂闪回!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医院冰冷的消毒水味道,仿佛再次将她包裹!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头顶!
她死死地咬住下唇,用尽全身的力气抵抗着那灭顶的眩晕和排山倒海的痛苦回忆,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浓烈的铁锈味!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带来尖锐的刺痛,才勉强维持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没有倒下。她不能倒!这里是拾光的战场!是无数双眼睛盯着的地方!
就在这时,屏幕上的男人,唇角缓缓地、极其清晰地向上弯起。那笑容,不再是三年前胶片里那个虚弱到极致、如同风中残烛般随时会熄灭的笑容。这个笑容,带着一种跨越了漫长苦痛、从地狱深处挣扎而回后的疲惫,却更有着一种磐石般的沉稳和一种失而复得般的、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暖意。
他看着镜头,或者说,他穿透镜头,只看着那个站在世界中心、指间戴着“星舟”、脸色苍白如纸的女人。他的嘴唇动了。
没有声音通过音响传出。
但李晚星读懂了。
那无声的唇形,清晰无比地烙印在她的灵魂上:
“晚星。”
这两个字,如同带着万钧之力,狠狠撞在她的心上!撞得她灵魂都在颤抖!
紧接着,他微微侧头,对着镜头旁边示意了一下。一个穿着深色西装、面容坚毅的青年——阿成,出现在镜头边缘,他手中拿着一个便携式的麦克风,恭敬地递到黄砚舟唇边。
黄砚舟的目光依旧牢牢锁着李晚星,未曾移动分毫。他微微低头,靠近麦克风。巨大的发布厅里,顶级音响忠实地捕捉并放大了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字。
那声音,透过麦克风传出,低沉、沙哑,带着明显的、因咽喉部位重伤而难以完全消除的摩擦感,如同粗粝的砂纸缓缓碾过。每一个音节都显得有些吃力,却异常地清晰、稳定,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磁性,清晰地响彻在死寂一片的发布厅每一个角落:
“我来兑现承诺了。”
兑现承诺……
这四个字,如同四颗陨石,狠狠砸进李晚星死寂的心湖!
三年前,南洋临海的山坡上,父亲冰冷的衣冠冢前,那台手摇放映机投射出的、布满雪花噪点的惨白幕布上,他气若游丝、断断续续的声音,穿透冰冷的机械杂音,如同惊雷般炸响:
“别…为我…停下…脚步……”
“……我的…星辰……”
“……该…照亮…整片…天空了……”
照亮整片天空!
这就是他用生命最后一息,对她许下的承诺!也是她这三年来,背负着他的嘱托、家族的仇恨、自我的放逐,在无间地狱里苦苦挣扎、奋力攀爬的唯一动力!
他…真的回来了!从那个她以为永远失去他的冰冷深渊里,爬了回来!带着一身伤痕,带着这个迟到了整整三年的“兑现”!
巨大的、失而复得的狂喜,如同灼热的岩浆,瞬间冲垮了李晚星强行维持的所有冰冷堤坝!紧随而来的,是更汹涌的、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后怕与痛楚!这三年,一千多个日夜,她是怎么熬过来的?每一个没有他消息的清晨,每一次在异国他乡的病房外绝望的等待,每一次在深夜里被噩梦惊醒时摸到的满手冰凉…所有的委屈,所有的恐惧,所有强行压抑的、几乎将她逼疯的思念与绝望,在这一刻,在他这句“我来兑现承诺了”面前,如同找到了决堤的出口,轰然爆发!
泪水,再也无法抑制!如同冲破所有束缚的洪流,瞬间汹涌地冲出眼眶!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,滑过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,砸落在她指间那枚深蓝色的“星舟”之上,泪珠在璀璨的钻石表面碎裂,折射出破碎而晶莹的光芒。
她甚至没有力气抬手去擦。她就那样僵立在舞台中央,在全世界目光的聚焦下,在指间星辰的泪光闪烁中,像一个迷途太久终于找到归路、卸下所有重负与伪装的孩子,失声痛哭!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,每一次抽泣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那哭声,不再是发布会伊始那个掌控一切、光芒万丈的女王,而是撕心裂肺,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震颤和无尽的委屈。
这突如其来的变故,这惊天动地的深情与痛楚,让整个发布厅陷入了更深的死寂。所有人都被这超越商业、超越科技、直击灵魂的一幕深深震撼!闪光灯早已停止,只有无数道目光,带着震惊、动容、唏嘘,静静地注视着台上那个哭得浑身颤抖、仿佛要将三年来所有苦难都哭出来的女人。
前排,宋启年脸上的儒雅面具彻底崩裂。他看着屏幕上黄砚舟那张虽然清瘦却眼神锐利如昔的脸,看着他脖颈上那道刺目的疤痕,再看着台上哭得不能自已的李晚星,眼神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。他捏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,手背上青筋暴起。黄砚舟竟然没死!还活着!还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这里!这彻底打乱了他可能存在的所有盘算!他猛地将杯中残余的酒液一口灌下,那辛辣的液体如同毒火灼烧着他的喉咙。
舞台上,李晚星哭得几乎脱力。就在这时,她清晰地听到了。
不是音响里传出的声音。
而是从侧后方观众席的方向,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、带着机械韵律的、金属轴承转动时特有的摩擦声。
“吱…嘎…吱…嘎…”
轻微,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寂静,钻进她的耳朵里。
这声音…
李晚星哭泣的动作猛地一滞!如同被一道电流瞬间击中!这声音…这单调的、冰冷的、带着金属质感的摩擦声…这一千多个日夜,曾无数次在她最绝望的深渊里响起!那是她独自徘徊在疗养院空荡的走廊外,听着他病房里各种监测仪器声音时,唯一能清晰分辨的、证明他还“存在”于这个世界、还在与死神搏斗的声音!是她在无数个不眠的长夜里,靠着冰冷的墙壁,闭着眼,在脑海中反复摩挲、祈求、如同溺水者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般的声音!
是他!是他来了!他就在现场!就在这人群之中!
她猛地抬起头,盈满泪水的、通红的双眼,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牵引,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的急切与渴望,不顾一切地、精准地循着那细微声响的来源,望向侧后方观众席的通道入口!
那里,光线稍暗。一个穿着深色西装、身姿挺拔如松的青年——阿成,正稳稳地推着一张轮椅,缓缓地、坚定地朝着舞台的方向驶来。
轮椅上,那个刚刚还在巨大屏幕上的男人,此刻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!比屏幕上看得更清晰!那清瘦的脸颊,那沉淀了太多故事的眼眸,那脖颈上狰狞的、如同勋章也如同诅咒的暗红疤痕…还有,那唇边,对着她,再次缓缓漾开的、带着无尽安抚与失而复得般珍重的温柔笑容。
所有的声音,所有的光线,所有的人群,在这一刻都彻底虚化、消失了。李晚星的世界里,只剩下那个坐在轮椅上、正穿越人海向她而来的身影,只剩下那越来越清晰的、细微的“吱嘎”声。
那是她一千多个日夜,在绝望深渊里反复摩挲的救赎之音。是她黑暗天空里,终于重新亮起的星辰。
她的星辰,归航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