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声音,干涩得像是两块朽木在摩擦。
每一个字,都带着一种令人骨头发寒的虚弱。
“朕还活着。”
陆羽没有直接回应,他走到书桌前,将手中的木匣,轻轻放在桌上。
木匣与桌面接触,发出了一声沉闷的轻响。
那声音,像是打破了书房内长久以来的死寂。
“是吗?”
陆羽的目光,如同解剖刀般,精准而无情地落在皇帝身上。
他没有看皇帝的脸,而是像一个专业的病理学家,审视着这具“活体标本”。
“臣闻到了一种味道。”
陆羽的声音,平静无波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。
“比‘楼主’那具缝合体,更浓郁、更古老、更深入骨髓的……尸臭。”
皇帝的双眼猛地张大,那浑浊的瞳孔,在那一瞬间收缩成了针尖。
那不是震惊,而是秘密被一语道破的、深入骨髓的恐惧。
他死死盯着陆羽,仿佛想从这张过分年轻平静的脸上,找出哪怕一丝的破绽。
“你如何得知!”
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,其中蕴含着一股强行压制多年的暴怒与惊恐。
整个御书房内的空气,都随着他的怒吼,变得凝重起来。
书架上的药草微微晃动,玉璧中的脏器似乎也颤抖了一下。
陆羽没有退缩,也没有被这股威压撼动。
他只是指了指皇帝那双紧握在龙袍袖下的手。
“陛下,您的灵魂……缝歪了。”
轰!
皇帝脑中最后一道防线,彻底崩塌。
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,而是被剥去了所有伪装,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的病患。
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,瘫软在龙椅上,发出了一阵野兽般的嗬嗬喘息。
“你……你究竟是什么东西……”
皇帝的声音,从牙缝里挤出,带着一种绝望的沙哑。
陆羽没有回答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目光深邃。
仿佛在等待一具尸体,说出最后的遗言。
皇帝挣扎着,缓缓地,抬起了自己的双手。
那根本不是一双活人的手。
手背上,皮肤干瘪,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死灰色,像是被腌制多年的干尸。
其上布满了密密麻麻、纵横交错的黑色丝线。
那些丝线,并非是简单的纹路,它们深深嵌入皮肉之下,如同有人用黑色的线,强行将这双手缝合在了手臂上。
每一根黑线,都在以一种缓慢而诡异的频率,微微蠕动着,仿佛活物。
它们像是一张无形的网,将他囚禁。
“一百年了……”
皇帝的声音,不再是帝王,而是一个被囚禁了百年的怨魂在哭诉。
其中充满了悲凉与痛苦,没有任何权势的骄傲。
“朕,只是一个容器。”
“一个……被缝进了前朝武神残魂,苟延残喘至今的……活死人!”
他抬起头,眼中没有了帝王的威严,只剩下无尽的绝望与哀求。
“陆先生……朕听过你的手段。”
“听郑克说,你能让逝者安息,你能让一切归于……最初的完整。”
“朕……求你一件事。”
御书房内,死一般的寂静。
檀香与尸臭的味道,在空气中混杂,令人作呕。
陆羽平静地看着他,目光中没有丝毫的怜悯,却也没有厌恶,只有一种极致的、超越生死的专业性。
仿佛面前的不是皇帝,只是一具等待被整理的特殊“藏品”。
皇帝用尽全身的力气,从龙椅上挣扎着起身。
他的身体佝偻,动作僵硬,每一下挪动,都像是在撕扯着皮肉下的黑线。
他对着陆羽,缓缓地、郑重地,跪了下去。
“请先生……杀了我!”
“为朕这具不人不鬼的‘活尸’,验明正身!”
他的声音,带着一种解脱的渴望,以及对陆羽能力,近乎盲目的信任。
陆羽的眼神,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。
那不是情绪的波动,而是一种外科医生看到完美病体时的,极致的专业热情。
他从怀中,取出了那柄薄如蝉翼的剔骨刀。
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,亮起一道纯粹的、解脱众生的寒芒。
它并非为了杀戮,而是为了……归整。
“臣。”
陆羽的声音,平静而庄严,回荡在这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书房之内。
“领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