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天后。
京城笼罩在一片奇异的死寂之中。
大理寺的仵作房,已然成为整座京城的禁区。
巡逻的捕快会下意识绕开那条巷子,仿佛里面囚禁着比任何凶案都更深沉的恐惧。
郑克和陈皮就守在门外,两人衣衫满是褶皱,胡子拉碴,双眼布满了血丝。
他们像是两尊被风干的雕像,三天三夜,未曾合眼。
“郑大人……”陈皮的声音干得几乎发不出声,“您说,陆哥他……到底在里面做什么?”
他的目光死死粘在那扇紧闭的门上,畏惧多于好奇。
“不知。”郑克喉结滚动,声音沙哑。
这三天,他将平生所知的佛经默念了无数遍。
可只要一闭眼,脑海中浮现的,便是陆羽那滴血融入“镇国黑铁”的画面。
那种视神魔怨力为玩物的姿态,让他对神佛的信仰都开始崩塌。
就在此刻。
“吱呀——”
一声轻微的、木轴转动的声音,刺破了黎明的宁静。
郑克和陈皮的身体猛地一僵,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,霍然起身,死死盯住那道缓缓开启的门缝。
门,开了。
陆羽从门内的阴影中走了出来。
他换上了一袭崭新的月白色长袍,纤尘不染。
发丝一丝不苟,面容平静无波,眼神深邃如古井,仿佛只是在里面小憩了一场。
他的手里,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小巧木匣。
木匣由顶级的梨花木制成,散发着安魂的清香,表面还雕刻着古朴繁复的镇压符文。
“陆先生……”郑克走上前,喉咙发干,却一个字也问不出口。
陆羽没有说话,只将那个小木匣递给了他。
郑克伸出颤抖的双手,接了过来。
入手极轻,轻得如同托着一捧无形的灰。
“那……那滩污秽……”陈皮终于鼓起勇气,哆嗦着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。
陆羽没有回答,只用下巴朝仵作房内指了指。
那里,一方白布,安静地覆盖着某个物体。
郑克深吸一口气,像是要奔赴刑场,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去,一把掀开了白布。
预想中令人作呕的画面没有出现。
石台上,没有烂泥。
只有一尊栩栩如生的小泥人。
它高约一尺,由干涸的深色污泥塑成,盘腿而坐,双手合十,面带一抹淡淡的微笑。
明明是污秽之物所塑,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、安详。
“这是……”郑克彻底怔住了。
“这是‘楼主’的最后一具尸体。”
陆羽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,很轻,仿佛怕惊扰了这尊泥人的安息。
“我将他身体里所有被强行缝合的灵魂,一一剥离,让它们回归了各自的轮回。”
“而他自己的灵魂,也被我从那张覆盖了京城百年的‘蜘蛛网’里,彻底剪了下来。”
陆羽的目光落在泥人安详的脸上,那是一种对死者最后的专业性尊重。
“他生前自诩永恒,玩弄生死。”
“他死后,我给了他一个最完整的坟墓。”
郑克的心神受到剧烈冲击。
他从未想过,死亡与罪孽,可以被如此庄严地对待。
“那……这木匣里……”他举起手中的木匣,心中已有一个模糊到不敢深思的猜测。
“是‘镇国黑铁’的精华。”陆羽淡淡道。
“我将黑铁里积攒了六十年的所有怨力、武神意志,以及被历代‘楼主’吞噬的所有力量,全部提炼了出来。”
郑克的手一抖,险些将木匣扔出去。
他看向陆羽,眼神里除了敬畏,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。
那块曾吸附了无数怨灵、让无数强者为之陨落的凶器,竟然被陆羽徒手炼化。
仅仅三天。
仿佛那镇国黑铁,在陆羽手中,也只是一件寻常的“材料”。
“这些力量过于纯粹,不能现世。”陆羽的眼神深邃,那是一种掌控着禁忌力量的绝对平静,“不过,它们可以成为……某些特殊‘工具’的材料。”
他从怀中,取出了那本古旧的《逝者之书》。
书册的第一页,“聆听亡语”四个字,正散发着比以往更明亮的光。
“‘楼主’这具活尸,是我从业以来,经手过最复杂的‘尸体’。”
“处理它,让我得到了一种新的‘亡语’。”
陆羽翻开了书的第二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