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羽伸出食指,没有丝毫犹豫,在那块黑铁锋利的棱角上,重重一划。
一道细小的伤口,瞬间出现在他的指尖。
一滴殷红的鲜血,从伤口处涌出。
它没有向下滴落,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,稳稳地悬浮在黑铁石块的上方。
嗤——!
血液接触黑铁的瞬间,并非蒸发。
它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“吸”了进去,连一丝一毫都没有浪费。
那块死寂的石头,仿佛在这一刻,被注入了生命。
它发出了一声尖锐到能撕裂神魂的哀鸣,通体剧烈颤抖,其表面浮现出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面。
那些面孔,有孩童的稚嫩,有老者的枯槁,有男人的狰狞,有女人的怨毒。
它们争先恐后地从黑铁中挤出,又被黑铁无情地吞噬回去,循环往复,永无止尽。
陆羽面无表情,他的目光穿透了那些挣扎的怨魂,像是在与黑铁最深处,某个古老而强大的存在,进行着无声的对峙。
他并没有被那黑铁散发出的怨力所影响。
仿佛他自身,就是比那怨力更为深邃的渊薮。
“这块石头,被前朝大将军的武道意志,以及三百多道枉死的怨灵,反复浸泡了六十年。”
陆羽的声音,变得更为低沉,每一个字都带着奇特的共鸣。
“它已经成了一块吸满了力量的‘尸骸’。”
他抬起手,掌心对着那块剧烈颤抖的黑铁,指尖微微收拢。
“现在,我要把里面的所有东西……”
他顿了顿。
“都‘挤’出来。”
他拿起那柄薄如蝉翼的剔骨刀。
刀身,在他的意志下,开始脱离他的掌控,凭空而立,悬浮在半空中。
它以一种玄奥而精准的轨迹,在空气中缓缓刻画。
没有咒语,没有法印。
没有火焰,没有雷霆。
陆羽的身体,就是祭坛。
他的意志,就是法则。
仵作房内,所有的金属工具——解剖刀、骨锯、银镊、探针——在这一刻,全部自行浮起。
它们发出密集的嗡鸣,如同列队的士兵,又像是受命的侍从,朝拜着它们唯一的君王。
那块“镇国黑铁”在陆羽的掌心疯狂颤抖,血色光晕从内部汹涌而出,将整间石室映照得如同修罗血狱。
郑克和陈皮在这股极致的力量面前,连站立的资格都被剥夺。
他们双腿一软,瘫倒在地,身体止不住地颤抖。
“陆先生……您这是……”
郑克用尽全身力气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。
他想问,这究竟是炼化之法,还是某种更加恐怖、他无法理解的仪式。
陆羽的声音,穿透了所有嗡鸣与哀嚎,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。
他的目光,扫过掌心那团挣扎的光影,平静得如同在为尸体盖上白布。
“我在为一具史无前例的复杂尸体,举行一场属于它的,最终的入殓。”
“我将剥离所有被缝合的痛苦,净化所有被囚禁的灵魂。”
他微微抬起头,目光幽深,仿佛望穿了生死。
“而我……”
他轻声低语。
“是唯一的送葬者。”
他的声音,像是带着某种古老而庄严的宣判,回荡在死寂的仵作房中。
陈皮听到“送葬者”这三个字,只觉得头皮发炸。
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仵作这个职业的认知。
在陆羽的面前,一切的生与死,似乎都只是他手中可以拆解、重构的素材。
郑克则感受到了陆羽身上散发出的,那股超脱于世俗的力量。
那不是武道修为的磅礴,也不是玄门法术的诡异。
那是一种更纯粹、更原始,却又带着极致死亡气息的掌控感。
似乎,在陆羽的领域里,他就是绝对的主宰。
生者与死者,都只是他手下的玩物。
三天。
整整三天。
仵作房的大门,紧闭着。
房内,不时传出刺耳的嗡鸣,或是痛苦的尖啸,又或是某种类似铁器摩擦的刺啦声。
每当这些声音响起,大理寺的捕快们都会下意识地远离仵作房,如同远离一座活着的坟墓。
郑克下令封锁了仵作房所在的区域,任何人不得靠近。
他亲自守在外面,三天三夜,滴水未进,衣不解带。
他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,只知道,陆羽正在进行一场他此生从未见过,也无法想象的……仪式。
直到第三天清晨,一声清脆的“咔哒”声,从仵作房内传来。
紧接着,所有的异响,瞬间归于平静。
仿佛之前的一切,都只是一场幻觉。
大门,缓缓开启。
陆羽的身影,从门内走出。
他依旧穿着那件月白色的长袍,脸上没有任何疲惫的痕迹。
只是,他的眼神,似乎变得比三天前更加深邃。
仿佛那双眼睛,已经洞悉了世间所有生死的奥秘。
在他的掌心,那块“镇国黑铁”已经不再散发暗沉的光芒。
它变得纯粹,剔透,像一块被洗涤过的,没有任何杂质的黑曜石。
陆羽将其放入一个锦盒,递给了郑克。
“大理寺百年卷宗里,那些与‘镇国黑铁’有关的悬案,都可以结案了。”
他的声音,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。
郑克接过锦盒,只觉得入手一片冰凉。
他隐约感觉到,从今以后,这京城,乃至整个天下,都将因为陆羽的这场“入殓仪式”,而发生某种不可逆转的变化。
而陆羽,这个看起来只是个仵作的男人,或许,已经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。
成为了,某种更超然的存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