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深沉,大理寺验尸房。
窗外寒风呼啸,仿佛无数冤魂在低语。
烛火一跳,将陆羽与陈皮的影子拉长,扭曲变形,投在斑驳的墙壁上。
陈皮脖子缩着,视线死死黏在那口重新抬回来的楠木棺材上。
那沉重的木板,似乎压着无尽的冰冷与死寂。
他的上下牙关,控制不住地打着颤。
“陆哥……我……我的亲哥……”
陈皮的声音都变了调,带着哭腔和显而易见的恐惧。
“你真要把福总管再……再来一遍啊?”
“人死为大,咱们这么做,太缺德了!”
他甚至能想象到,福总管半夜从棺材里爬出来,苍白的手指,点着他的额头,幽幽地说:“你为何要折腾我?”
陆羽正慢条斯理地戴上一副薄如蝉翼的白丝手套。
他的动作,轻柔而精准,仿佛不是在准备工作,而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。
闻言,他头也不抬。
“他是个体面人,要找也只会去找太子殿下,轮得到你吗?”
陈皮想了想,觉得这话似乎有些道理。
可那股子凉气,还是顺着脊椎往上窜,直达脑门。
“那你到底想干嘛?总不能真让福总管诈尸,去指认那个女杀手吧?”
“那也太玄乎了!”
“诈尸?”
陆羽终于戴好手套。
他拿起一柄小巧的银质解剖刀,刀身在指尖轻巧地转了个圈。
刀光一闪,映出他那张毫无波澜的脸。
那脸上,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,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专注。
“我没那本事。”
他慢悠悠地说。
“我只是想请福总管,帮咱们递个信儿。”
“递信?给谁?”
陈皮的心,提到了嗓子眼。
“自然是给杀他的那个人。”
陆羽的唇角微微上扬,形成一个冷酷的弧度。
“我要让那位‘使者’小姐亲眼见识一下,什么,才叫真正的‘聆听亡语’。”
这话听在陈皮耳中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,和某种令人不安的危险。
他总觉得,陆羽口中的“聆听亡语”,和他最初理解的,从死者身上寻找线索,完全不是一回事。
接下来的一个时辰,对陈皮来说,简直是他这辈子最煎熬,也最匪夷所思的时刻。
他感觉自己的灵魂,已经被吓得出了窍。
他眼睁睁地看着陆羽,第三次掀开了福总管的棺盖。
这一次,陆羽没有动刀。
甚至,他都没有去触碰尸身。
他只是从那个深不可测的工具箱里,取出了一整排瓶瓶罐罐。
这些瓶瓶罐罐,材质各异,有琉璃的,有玉质的,甚至还有一些看不出材质的古朴陶罐。
有的瓶中,是五彩斑斓的粉末,在烛光下,折射出妖异的光泽。
有的罐里,是散发着古怪气味的液体,那味道混杂着腐朽与草药的辛辣,刺激着陈皮的鼻腔。
更有几个小黑盒,装着风干的、扭曲的虫尸。
这些虫子,造型奇特,有些甚至带着诡异的花纹,仿佛不是这世间之物。
“陆哥,你这是……改行炼丹了?”
陈皮眼都看直了,声音里透着不可思议。
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肃穆的大理寺验尸房,而是在某个邪道方士的炼丹炉前。
那些瓶瓶罐罐和奇形怪状的材料,散发出的诡异气息,让整个房间都充满了不详。
陆羽并不理会陈皮的惊诧。
他全神贯注,以一种近乎偏执的精确,将几种不同颜色的粉末,倒入一个琉璃皿中。
他的指尖,稳如磐石,仿佛拥有某种不可思议的魔力。
随后,他又小心翼翼地,滴入几滴透明的液体。
“滋……”
一声极轻的声响,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一缕极淡的、带着一丝甜腥味的青烟,从琉璃皿中缓缓升腾。
那青烟缠绕着,很快便消散在空气中。
皿中的粉末,也在瞬间化为一滩近乎透明的胶状物质。
它在琉璃皿中微微颤动,泛着湿润的光泽,看起来人畜无害,却又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危险。
“这是‘浮萍根’的粉,混上‘七步蛇’的毒涎,再加上‘鬼脸花’的汁液。”
陆羽的声音,带着一丝讲解的意味,平静而从容。
他像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匠人,而不是在处理一具尸体。
“三种东西,单独拿出来,都是见血封喉的剧毒。”
“但按照三比一比二的比例混合,再用‘寒潭水’中和,就会变成一种……很有趣的东西。”
那“有趣”二字,听在陈皮耳中,却像淬了毒的蜜糖,让他不寒而栗。
他用一根细长的银针,小心地蘸取了一点那透明的胶状物。
然后,他轻轻地,点在福总管的眉心。
那胶状物一接触到皮肤,便立刻消失不见,仿佛被福总管的肌肤完全吸收了进去。
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
陈皮瞪大了眼睛,使劲凑过去,仔仔细细地看。
可无论他怎么瞧,也瞧不出任何异样。
福总管的眉心,依旧平静,苍白。
“这……这就完了?”
陈皮声音发颤,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“还没。”
陆羽摇了摇头,又打开了另一个更小的盒子。
这一次,他取出的,是一根比头发丝还要细的筋线。
那筋线呈暗灰色,韧性十足,仿佛是用某种动物的筋腱制成。
线的末端,绑着一只小得几乎看不见的黑色小虫。
它已经风干,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姿态,仿佛在生前,承受过极大的痛苦。
陈皮甚至要屏住呼吸,才能勉强看清它的轮廓。
“这是‘子母追魂虫’。”
陆羽的语气,一如既往的平淡,像是在介绍自家后院里,随处可见的白菜。
“母虫死后,其尸身会散发一种,只有子虫才能闻到的独特气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