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深入查访,只见村民们人人以一种粗糙的灰布蒙面,拆开一看,布缝的夹层里,竟塞满了晒干的艾草和陈年米壳的混合物,气息辛辣,却能有效阻隔污浊之气。
更奇的是,他们将熬煮过后的药渣,泼洒在各家巷口,形成一条条肉眼难辨的“气味界线”,流窜的野狗闻到这股味道,便立刻夹着尾巴绕道而行,无形中杜绝了又一个传播途径。
柳如烟取来配方查验,心中骇然。
这艾草与米壳的配比,竟与她烂熟于心的《九阴真经》中一门极偏的“瘴毒封窍散”的简化逻辑,暗暗吻合!
她按捺住惊疑,询问传授此法之人。
一名正在织布的妇人笑着说,是前些日子做了个梦,梦里有个矮个子的先生,就坐在她家灶边,一边帮她添柴一边说:“防病不如防懒,动手才是最好的药。”柳如烟没有拆穿这荒诞的梦境之说。
她只是将这些行之有效的法子,悉心整理成册,命名为《民疫十防令》,下发各州医馆试行。
在交付文书的前一刻,她看着原稿上自己习惯性写下的“秘传”二字,沉默片刻,随即决然地将那一页撕得粉碎。
北方边境,长城脚下。
新任工部主管程砚,正为修筑烽燧台的方案愁眉不展。
原计划烧砖十万块,征发民夫上千,耗时半年,劳民伤财。
他忧心忡忡,深夜独自在长城旧垣上踱步,忽见不远处,一群戍卒的遗属,竟在连夜夯土垒屋。
她们的法子极为奇特,用大量的麦秸混入黄泥,层层夯实为墙,墙体外表则刷上一层厚厚的灶底黑灰防水。
一名领头的寡妇见他驻足,爽朗笑道:“大人,这是‘活墙法’,住着冬暖夏凉。去年有个扫雪的先生在我们这儿歇脚时教的,他说,房子也得会呼吸,才不容易塌。”程砚走近细察,他伸手触摸那看似粗糙的墙体,竟能感到一丝极细微的弹性。
他猛然醒悟!
这哪里是什么“活墙法”,这分明是兵书《伏营听地法》中,记载的用以抵御骑兵冲击和轻微地动的“弹性抗震术”的逆向应用!
他当即返回营地,推翻所有图纸,提出了一个全新的“烽燧民居合一制”方案——烽燧由军民共建,平时为民居,战时为堡垒。
他在呈给朝廷的奏折末尾,郑重写道:“最坚固的防线,是有人愿意住进去的房子。”旧都,沈家祖祠废井。
沈归舟最后一次回到这里。
他看到村中的孩童,正围着井口,用捡来的碎陶片玩着一种奇怪的游戏。
他们将陶片摆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同心圆,口中念念有词:“一圈分水,二圈养鱼,三圈种稻,井水不许出圈跑。”老人驻足细看,发现这些陶片排列的疏密、大小、层次,竟与《平水流脉志》中关于水土保持的三大核心原则——分流、蓄养、导灌,惊人地一致。
一个扎着冲天辫的童子抬头看见他,好奇地问:“爷爷,他们都说阿默叔以前在这里扫地,他那么厉害,为什么不给自己立块碑呀?”沈归舟沉默了许久,然后缓缓从怀中,取出了自己最后的念想——那枚曾象征着家族荣耀与枷锁的玉环残片。
他走上前,弯下腰,轻轻将那块残片,嵌入了孩童们陶圈游戏的正中央。
“因为,”他轻声说,仿佛在回答那个孩子,又像在告诉自己,“他不是神,他是第一个肯弯腰的人。”当晚风雨大作,次日清晨,村民们惊奇地发现,废井边那孩童们胡乱摆放的陶圈,竟将雨水完美地分流储存,圈内积水满满,却丝毫未溢出,清澈地倒映着晨光,宛如一面面天然的镜子。
深山之中,一座简陋的茅屋。
陈默正坐在一张小凳上,用一根粗糙的麻绳,耐心地修补着漏水的屋顶。
窗外,一个年轻农夫的身影由远及近,他浑身被雨水和晨露打湿,怀中却死死抱着一本用油布包裹的手抄本,正是那本《无名策》。
他冲进屋,气喘吁吁地将书举到陈默面前:“先生!我走了五天五夜的山路!村里人都说……说这本书夜里会自己翻页,会发出声音!我想问问,它……它到底是谁写的?”陈默没有回答,他放下了手中的麻绳,从身旁拿起一把用来劈刮墙缝的瓦刀,递给了农夫。
“你试试这个。”农夫不解地接过瓦刀。
就在他握住刀柄的瞬间,整个人如遭电击!
那木质的刀柄,已被磨损得极其光滑,而他掌心贴合之处,竟有一个清晰无比、仿佛为他量身打造的人形凹痕!
他猛然醒悟。
这不是一把刀,这是无数双手,无数个日夜,无数次修补的印记!
这本书,又何尝不是如此?
第二天清晨,农夫从睡梦中醒来,发现自己仍紧紧抱着那本书。
他翻开扉页,只见上面多了一行用炭笔写下的崭新小字:“读它的人,就是作者。”屋外晨雾弥漫,那个被称为“先生”的身影,早已消失在山径的尽头。
唯有屋檐下,一滴滴水珠,正沿着修补好的麻绳轨迹,精准地落入下方的水缸,发出规律的、如同心跳般的声响。
这片土地上悄然发生的变革,如无数条涓涓细流,最终汇入了京城。
而作为风暴中心的程雪,在完成了西北的初步勘察后,又接到了一个更艰巨,也更诡异的任务。
她将带领一支由司天监和工部精英组成的勘测队,前往大周西南,那片自古以来便以“地龙翻身”闻名的断裂地带。
那里,山川的脉络,正以一种不为人知的速度,悄然改变。
然而,就在勘测队抵达目的地,架设好所有精密仪器的第一个夜晚,所有刻盘上的指针,所有水晶阵列中的流光,都在同一瞬间,戛然而止。
那代表着天地脉动、能量流转的仪器,陷入了一片死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