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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9章 没人见过他的脸(1 / 2)

“星台所属,准备‘净阵仪式’!”

程雪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中回响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
她的命令通过无形的传音阵法,瞬间抵达星台的每一个核心节点。

嗡——

矗立于大殿中央,由数万块大小不一的水晶构成的“盲阵”核心,发出了低沉的共鸣。

每一块水晶都曾是陈默意志的延伸,是记录、分析、推演“民忆共振”系统的终端。

如今,它们却像被病毒侵染的神经元,闪烁着混乱而狂热的光芒。

那些遍布大周疆域的“阡陌网络”,那些代表着民间智慧传承的光脉,已经野蛮生长,交织成一张连程雪都感到心悸的巨网。

她必须斩断它。

“净阵开始!”

随着她一声令下,数名星台术士同时结印,将自身精纯的精神力注入阵眼。

刺目的白光自阵法底部冲天而起,宛如一柄无形利刃,要将这庞大的水晶阵列从根源处彻底粉碎!

“咔……咔嚓……”

最外围的水晶开始出现裂纹,光芒急剧黯淡。

那些复杂的、代表着无数民间智慧的“默影数据”流,在白光中被一一分解、蒸发,化为最原始的能量粒子。

程雪紧盯着核心,那里是陈默精神烙印最深的地方,也是“净阵”最关键的一步。

只要那里被净化,这张网的“蜘蛛”就将彻底消逝。

白光如潮水般涌向中央,即将吞没那块最大的主水晶。

就在水晶即将碎裂的瞬间,所有狂暴的光芒突然静止了。

主水晶内部,那些混乱的数据流骤然凝聚,却没有显现出任何人预想中陈默的脸庞。

没有。

取而代DE是,一双手。

一双布满厚茧,指节粗大,紧握着锄头柄的手。

它猛地挥下,刨开龟裂的土地。

紧接着,是第二双。

一双纤细修长,指尖沾着墨迹,正握着毛笔,在泛黄的纸上写下第一个启蒙字的手。

然后,是第三双,第四双,成千上万双……

有老妪布满皱纹,颤巍巍为人搭脉的手;有年轻母亲温柔牵着孩童学步的手;有铁匠挥舞重锤,火星四溅的手;有伙夫颠着铁锅,掂出人间烟火的手;有少女绣着嫁衣,憧憬未来的手……

这些手,属于大周的每一个角落,每一个阶层。

它们或粗糙,或细腻,或苍老,或年轻,但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——生活。

它们在劳作,在创造,在传承,在挣扎求存。

一幕幕画面如流光飞电,在水晶中闪过,最终又全部消散。

程雪怔怔地看着这一幕,浑身冰冷。她明白了。

陈默,早已不在了。

或者说,他已经化作了这千千万万双平凡的手,化作了他们求生的本能,化作了他们代代相传的,最朴素的智慧。

她想要格式化的,不是一个人的记忆,而是亿万生民的生存之道!

她想要斩断的,根本不是什么“默影数据”,而是这片土地上,人民与命运抗争的根!

“停!”

就在主水晶即将崩溃的前一刻,她厉声喝止。

白光戛然而止,术士们纷纷吐血后退,阵法强行中止的反噬让他们脸色煞白。

大殿重归寂静。

程雪缓缓走到阵前,凝视着那块布满裂纹、光芒微弱却依旧完整的主水晶。

“传我命令,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?的颤抖,却无比坚定,“‘盲阵’改组,更名为‘民智回响池’。自今日起,不再记录、追踪任何个体,只作为共鸣器,收集、感应群体无意识的直觉与诉求。”

她摘下腰间那块陪伴多年的、象征着星台监察官身份的暖玉,毫不犹豫地投入一旁用于销毁机密的“焚文炉”中。

这是她与陈默之间,最后一件私人的信物。

青色的火焰猛然腾起,将暖玉吞噬。

就在火焰升至最高点的瞬间,一阵微风拂过她冰冷的面颊,空中,仿佛传来一声轻到极致的叹息,又像是一句随风而逝的——

“谢谢。”

风过,无痕。

程雪闭上眼,再睁开时,已是古井无波。

她亲手斩断了自己最后的执念。

与此同时,京城,太和殿前广场。

苏清漪一身素色宫装,立于高台之上,主持着《平水流规》的全国推行大典。

台下,来自天南海北的州府代表、乡绅名流齐聚一堂,气氛庄严肃穆。

这部由陈默当年治水理念演化而来的民生法典,如今已是大周重建秩序的基石。

“臣提议,当为‘默公’铸造金身,立于社稷坛中枢,供万民瞻仰,以彰其不世之功!”一位老臣激动地出列奏请,应者云集。

他们口中的“默公”,正是那个被神化了的陈默。

苏清漪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遍全场:“不必。”

众人愕然。

“《平水流规》的真意,在于‘疏’而不在‘堵’,在于‘顺势’而不在‘立像’。”她淡淡说道,“若立金身,便是将其重新锁回庙堂。功业若需金身铭记,便尚未真正融入山河。”

正当群臣议论纷纷,揣测其意之时,一匹快马卷着烟尘,自宫门外疾驰而来。

信使滚鞍下马,高声急报:

“急报!西北陇右、金城、武威三县,因大旱爆发争水械斗!然……然则,冲突仅一夜便自行化解!”

“如何化解?”苏清漪凤眸微凝。

“回禀大人,三县村民竟不约而同,连夜开挖‘哑渠’!双方数千人,不通一言,只以手势、石块、绳结为号,默契协作。渠成之后,共饮一脉,并互赠耐旱之种,立石为碑,上刻:‘同饮一脉,莫问源头’!”

满场死寂。

苏清漪缓缓转身,望向殿内悬挂的巨大疆域图。

在那干旱的西北版图上,仿佛已经多出了一条肉眼看不见的细微水线。

她的嘴角,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、如冰雪初融般的弧度。

“他从来,不想被人看见。”她轻声自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