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明的桃木剑在第七十三级台阶上划出火星时，千夏突然抓住他的手腕。“别动——台阶在呼吸。”
昆仑天梯如银色巨蟒缠绕着云雾，每级台阶都泛着碎玻璃般的流光。方才小宇踩空第三十二级时，整个人瞬间被青灰色的时间雾裹住，再出现时左臂皮肤已皱如老树皮，直到陈默将怀表贴在他手臂上，齿轮转动声中那层衰老才褪成淡烟。此刻第七十三级台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明暗交替，表面浮动着模糊的影像：时而掠过赶尸道的纸人灯笼，时而闪过金字塔的星图纹路。
“是时间碎片的共振点。”艾文推了推眼镜，镜片反射着台阶上的流光，“钟表残片在发热。”他从背包里掏出用红绳系着的三枚残片，青铜质地的碎片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螺旋纹，与陈默的紫檀木梳妆匣纹路如出一辙。其中一枚残片的边缘正泛着诡异的红光，像是有血在纹路里流动。
陈默突然按住腰间的怀表：“有脚步声。”
云雾中传来沉重的踏击声，不是他们的脚步声，却精准地踩着他们的呼吸节奏。阿明的桃木剑突然发烫，剑身上浮现出阿武的虚影——那个在湘西赶尸道引爆镇魂铃的少年，此刻正痛苦地蜷缩着，嘴型反复说着“水”。
“是时间傀儡。”小宇握紧纯阳拳套，拳套表面的蓝光骤然明亮，“镜像陷阱里的怪物，怎么会出现在这？”
话音未落，第七十三级台阶突然迸裂，碎片飞溅的瞬间，艾文惊呼着向后倒去——他的脚不慎蹭到了台阶边缘。青灰色的时间雾如活物般涌来，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。阿明伸手去抓，只捞到一片冰凉的雾气，掌心留下几道逆向生长的婴儿指纹——那是时间腐烂的前兆。
“艾文！”千夏急得要扑过去，却被陈默死死拉住。“不能碰！这级台阶连接着1943年的渔村，艾文日记里写的混沌源头。”他的阴阳眼正盯着雾气深处，瞳孔里倒映出诡异的景象：成片的渔船在血红色的海面上燃烧，穿粗布衫的村民拖着扭曲的肢体行走，远处的祭坛上插满了发黑的人骨。
雾气中传来艾文的咳嗽声，混杂着海浪拍岸的轰鸣。
时间夹缝里没有光，只有无数悬浮的钟表残骸。钟表匠用指尖拂过一枚停摆的鎏金怀表，怀表表面立刻浮现出昆仑天梯的影像——五个年轻人正围着青灰色的时间雾焦灼不已，穿苗族服饰的女孩正试图画符，戴眼镜的学者在雾气里挣扎。
“1943年的血雾渔村，倒是个不错的试炼场。”他低声自语，声音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。怀表突然震颤起来，表面浮现出另一幅画面：同样的血雾渔村，二十岁的自己正背着受伤的苏湄在礁石间奔跑，女孩的血顺着他的肩膀流下，在衣襟上晕开暗红色的花。
“阿时，别管我了。”苏湄的声音在记忆里清晰得刺耳，“混沌已经钻进我的骨头里，再走下去你也会被同化。”
他当时怎么回答的？好像是吼着说“要走一起走”，却在转过礁石时看到了祭坛——插满骸骨的石台上，卡米洛正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掌心，鲜血滴在刻满螺旋纹的石碑上，那些纹路竟与此刻艾文身上的残片纹路一模一样。后来苏湄扑向了扑过来的混沌怪物，他只抓住了半片染血的衣角，看着她的身影在血雾里变成扭曲的黑影。
怀表影像切换回天梯，穿白衬衫的年轻人正试图用声波驱鬼器对抗雾气。钟表匠的指尖顿了顿——这孩子的解码能力像极了年轻时的卡米洛，只是少了些狠劲。他轻轻转动怀表旋钮，天梯的时间流速骤然变慢，青灰色雾气里的影像变得清晰起来：艾文正跌跌撞撞地跑向渔村祭坛，背后追着几个皮肤溃烂的村民，他们的眼睛是浑浊的白色，嘴里重复着“祭祀开始了”。
“执念不够纯粹啊……”钟表匠轻叹。他从怀里掏出另一枚怀表，这枚的表盖内侧刻着五个小字：“守序即救世”。这是卡米洛失踪前给他的，后来他才知道，所谓的“守序”，是要用十万个鲜活的执念做针线，缝合维度裂缝。
怀表突然发出蜂鸣，艾文口袋里的假残片正在响应——那六枚带混沌追踪器的残片，不仅能定位五人的位置，还能放大他们的恐惧。钟表匠看着影像里艾文的手开始发抖，指甲缝里渗出婴儿般的嫩肉，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：“再撑一会儿，等你们的执念足够锋利，才能成为合格的针线。”
他闭上眼睛，脑海里闪过更多记忆碎片：1957年的维度裂缝，他看着整座小镇在时间腐烂中消失；1979年的罪业小镇，卡米洛最后一次出现在他面前，说“强行缝合只会让裂缝更大”；2003年的昆仑前哨，他第一次制造出时间傀儡，用的是自己失去的半条手臂的执念。
怀表的震颤越来越剧烈，艾文已经跑到了祭坛前，正盯着石碑上的螺旋纹发呆。钟表匠的指尖泛起淡淡的灰雾——那是他被混沌污染的证明，“快解码啊……那些纹路里藏着缝合维度的钥匙，也是你们活下去的唯一机会。”
艾文摔在潮湿的沙滩上时，满嘴都是铁锈味。血红色的海水拍打着礁石，浪尖卷着燃烧的木屑，远处的渔村笼罩在浓得化不开的血雾里。他挣扎着爬起来，发现自己的白衬衫已经沾满了泥浆，口袋里的声波驱鬼器正在疯狂闪烁红光，显示周围的混沌浓度已超出安全阈值。
“有人吗？”他喊了一声，声音在雾里传出不远就被吞噬。身后突然传来拖拽声，艾文猛地回头，看到三个穿粗布衫的村民正拖着一具尸体走向祭坛。尸体的手臂已经开始腐烂，却还在微弱地抽搐，而那些村民的皮肤下似乎有东西在蠕动，凑近了才发现，是无数细小的活符钻进了他们的血管。
“湘西维度的活符……怎么会出现在1943年？”艾文突然想起阿明说过的话，那些牺牲的伙伴残魂可能藏在时间碎片里。他摸出解码日记，钢笔刚碰到纸页就自动开始书写，一行行字迹飞速浮现：“1943年渔村祭祀，卡米洛与钟表匠首次接触混沌，螺旋纹石碑是维度裂缝的具象化，需用‘未被污染的执念’激活。”
远处的祭坛传来钟声，三个村民突然停下脚步，齐刷刷地转过头。他们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白色，嘴角裂到耳根，露出漆黑的牙齿：“祭祀需要祭品……外来人，你来得正好。”
艾文转身就跑，声波驱鬼器被他调到最大功率，发出尖锐的嗡鸣。村民们的动作明显迟滞了些，但仍紧追不舍，他们的脚在沙滩上留下奇怪的脚印——那些脚印竟是倒着的，像是在回溯时间。跑过一间烧毁的渔屋时，艾文瞥见窗台上放着一枚鎏金怀表，表盖内侧刻着“守序即救世”五个字，与他口袋里的残片纹路相呼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