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遵命!”几名首领毫不犹豫,拨马四散,如鬼魅般瞬间投入不同的小道密林。
李祚轻轻一叩马腹,墨影低吼一声,甩脱暑气带来的烦躁,迈开了有力的步伐。他望向南方的眼神,古井无波,只有无尽的深潭。
江南腹地,金陵东郊。
“醉花阴”江南总部隐于一片繁华胜景之后的雅宅深处。书斋枕水而筑,窗外荷塘半凋,菱叶漂浮,水汽被八月的热力蒸腾,愈发显得粘滞。
陈子奚一身天水碧的夏季丝袍,华贵而轻盈,手中捏着一封还带着暑气的信笺。他看得很慢,指节偶尔在光滑的笺纸上轻点一下。摇曳的烛光映着他无波无澜的面容,既无波澜,也无阴郁。
终于,他放下了信笺,轻轻按在那方古朴的黄玉貔貅镇角下。随后,他极深、极长地舒了一口气。那气息悠长得似要将积压整个夏天的所有沉闷与隐忍尽数吐纳干净,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释然,更带着一份前路依然险恶的凝重。
他转过身,清俊温润的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蒸腾水汽模糊了的夜色荷塘,眼神复杂,有决意,有计算,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寂。
须臾,陈子奚重新面对暖阁深处最暗的角落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终于做出决断的清晰:
“差不多了。”
一直如同木雕般立在黑暗阴影中的侍卫,闻声微微前倾了下身体,动作轻捷无声,他的双目在昏暗中如同两点寒星。
陈子奚的目光并未看他,仿佛穿透了重重叠叠的屋脊瓦檐,投向了某个注定即将掀起风暴的偏僻角落:
“你可以去清风驿。”
话语平淡无奇,如同吩咐一件日常小事。
“那你也小心,我觉得他该盯你了。”
话音落,人已如融入黑暗的影子,从书斋微启的后窗悄然滑出,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蒸腾热气的夜色里。
书斋内,只余下烛火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,以及陈子奚凝望着夜色的沉默。窗外荷塘的水汽仿佛更浓烈了几分,黏连在纱窗上,凝成细小的水珠,滑落无声。
惊轲的快舟或许已在野蛟的湍流中劈浪南下。
李祚利爪已张开无形的罗网。
无形之弦,紧绷欲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