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元前188年汉后少帝元年农历十一月下至十二月
时值寒冬,北地高原尽为冰雪覆盖。凛冽的西北风呼啸着掠过狄道城头,卷起地上坚硬的雪粒,抽打得旌旗猎猎作响。湟水早已失去滔滔之势,化作一条覆着厚厚冰层的白色缎带,沉默地蜿蜒于苍茫天地之间。原野上积雪没膝,天地一色,唯见枯草在风中瑟瑟。在这万物肃杀的季节,边境的战事与纷扰也仿佛被严寒冻结,暂告停歇。然而,靖王府内,那种于静默中运筹帷幄的氛围,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浓厚。长安二次政变、代王刘恒被功臣集团拥立的消息,已如一道无声的惊雷,传至北地。尽管正式的改元诏令需待来年正月朔日方能颁布,天下在法理上仍沿用着“后少帝刘弘四年”的年号,但权力核心的更迭已是既定事实。靖王李凌在震惊之余,以其一贯的冷静与果决,迅速完成了政治姿态的调整,那道恭贺新帝的贺表与丰厚的“登基贺礼”已快马加鞭送往长安。然而,表章送出之后,李凌便定下了“外示恭顺,内修甲兵,静观其变”的基调。他深知,新帝初立,根基未稳,功臣环伺,其政策走向、对四方藩镇的真实态度,尚在未定之天。此刻的北地,不宜有任何引人注目的举动,最佳的应对便是沉心静气,加速推进既定的“固本培元”与“西进经略”方略,同时以最大的耐心,仔细观察、分析来自长安的每一丝讯息,从中解读新朝的脉搏。这场静默的观察,本身便是一场至关重要的博弈。而对世子李玄业的培养,也随之进入了一个新阶段——从学习具体政务军务,转向如何从纷繁复杂的信息中洞察大势、研判未来的更高层面。
十一月廿二,狄道城迎来又一场大雪。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,将天地染成纯净的洁白。靖王府书房内,炭火盆烧得正旺,驱散了严冬的刺骨寒意。李凌并未处理日常庶务,而是召来了长史周勃、郡丞公孙阙,进行一场小范围的情报研判。世子李玄业亦在侧旁听。案几上,摊开着多卷用特殊药水书写、需在火旁才能显影的密报。
“王爷,”公孙阙的声音低沉而清晰,指着几卷绢帛,“长安消息陆续传来。新帝即位已近旬月,虽未改元,然施政已有迹可循。”
他详细禀报:“首要在于稳定人心。连下几道旨意:一为《施恩诏》,大赦天下,赏赐功臣、宗室、耆老,范围颇广,我北地亦在赏赐之列,帛十匹、金百斤,不日将至。二为《节俭诏》,减省宫禁用度,罢露台、苑囿之役,以示与民休息。三为《求贤诏》,令各郡国举荐贤良方正、直言极谏之士,欲广开言路。”
周勃抚须沉吟:“陛下施政,颇有章法。施恩以安众,节俭以养民,求贤以图治。观此三诏,仁厚、务实之风,可见一斑。确与代地所传贤名相符。”
“然,其对诸侯、对边镇,态度仍显模糊。”公孙阙补充道,“赏赐乃循旧例,并无特加恩宠。对各郡国政务、军务,亦无新的明确指令。这种……沉默,反倒更需留意。”
李凌微微颔首,目光深邃:“勃兄所见甚是。新朝初立,百废待兴,陛下首要在于巩固中枢,安抚关东。对我等边藩,尤其是拥兵自重者,心存考量,在所难免。此时沉默,非是忽视,乃是观察与权衡。我北地新立大功,地处要冲,更易成焦点。故,我辈当更加谨言慎行,不授人以柄。”
他话锋一转,问道:“长安权力格局,可有新动向?”
公孙阙立刻回道:“有。陛下虽倚重灌婴、周勃、陈平等功臣,然亦大力提拔潜邸旧臣。如郎中令张武(此前宣诏使者)、中尉宋昌等,皆委以重任,掌宫禁护卫,显是陛下亲信。后宫,窦氏已立为后,性恭俭。看来,陛下在功臣、旧臣、外戚之间,正试图建立平衡。”
“平衡之道,乃帝王术精髓。”李凌若有所思,“如此,则朝局短期内不致大动,然暗流涌动,各方势力博弈必将持续。我北地身处局外,反可看得更清。”
这时,李凌将目光转向凝神倾听的李玄业:“业儿,依你之见,新朝此举,是真心求治,还是权宜之计?我北地当如何应对这‘静默’?”
李玄业沉思片刻,谨慎答道:“回父王,儿臣以为,新帝三诏,其心昭然,确是欲有所作为。然,是否‘真心’,需观其行,尤需观其如何对待如我北地这般势力。眼下静默,可作两解:一为谨慎,待站稳脚跟后再行举措;二为……蓄势,或待我等出错,或待其布局完成。”
他稍顿,继续道:“故儿臣以为,我北地当以不变应万变。父王‘静观’之策,实为上策。外遵法度,内修实政,加速西进。同时,广布耳目,紧盯长安三事:一观其后续政令,是否有利边郡或暗含制约?二观其人事任免,尤其边郡守令人选,可知其用心。三观其财政军事调度,可知其战略重心。待其动向明朗,我再后发制人,方可立于不败之地。”
“善!”李凌眼中露出赞许之色,“业儿能虑及‘观行’胜于‘听言’,并能从政令、人事、调度三方面入手,已得观察之要。然,尚需切记,于静观中,自身实力增长,方是根本。唯有自身强韧,无论东风西风,方能屹立不倒。”
“儿臣谨记父王教诲!”李玄业肃然应答。
“系统提示:宿主于新朝初立、政策未定的关键窗口期,采取极高明的“静观”策略,展现出卓越的战略耐心与政治定力,并成功引导继承人建立系统性情报分析框架,从宏观政策、人事变动、资源调配等多维度研判局势…宿主状态:于历史转折点沉着应对,以静制动,将外部不确定性转化为内部深化发展的机遇,统治艺术更趋成熟,继承人战略思维显着提升…”
计议已定,北地郡这架精密的机器,在李凌的掌控下,继续着高速且低调的运转。表面上看,郡府一切如常,吏员按部就班,军队操练不辍,百姓准备年货,仿佛长安的惊天之变只是遥远的谈资。但在平静的水面之下,各项既定战略正以更高的效率推进。
内政方面,周勃利用冬闲时节,大力整顿吏治,复核积年刑狱,确保司法公正,提升治理效能。同时,组织民夫疏浚河道,整修陂塘,为来年春耕灌溉做准备。更重要的是,一项代号“金城”的绝密计划开始启动前期筹备——在李凌的授意下,周勃已秘密派遣精干吏员与工匠,前往狄道西北三十里外的一处险要山口进行勘测,计划在此修筑一座新的军事堡垒,作为未来西进的前沿基地和应对变局的战略支点。相关的预算、物料、人力调配方案,正在紧锣密鼓地制定中。
军务方面,赵破奴顶着严寒,强化军队冬训。尤其注重骑兵在极端天气下的机动、生存与作战能力,演练雪地奔袭、冰面行军等特殊课目。军械监的工匠们也未停歇,在新搭建的保暖工棚内,加紧赶制、维修强弩、箭矢和攻城器械,并针对西域与草原作战的特点,尝试对装备进行适应性改进。北地军的战斗力,在看似沉寂的冬季里,悄然淬炼提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