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元前188年汉后少帝元年农历二月下至三月
二月的北地,冬日的严寒虽未完全退去,但凛冽的朔风已渐渐失了锋芒,午后阳光照射下,积雪开始消融,露出底下湿润的黑土。湟水冰层变薄,边缘处传来淙淙的流水声。田野里,去岁秋播的冬麦在雪水的滋润下,顽强地透出些许新绿,而春耕的准备工作也已悄然展开,农人们开始修理农具,筛选种子,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解冻后特有的清新气息。狄道城内,国丧期的肃穆氛围依旧笼罩,素白的灯笼与缟素的官吏身影随处可见,市井虽不复年节前的热闹,但也因春日的到来而多了几分生机。然而,在这看似按部就班、恪守臣节的平静表面之下,来自外部世界的压力与内部的深层调整,如同冰面下涌动的暗流,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。靖王李凌“外示恭顺,内修甲兵”的策略正承受着越来越严峻的考验。朝廷新任的巡边御史即将抵达的风声日益紧迫,关东诸侯的暗中联络带来了新的诱惑与风险,而北地郡自身在高速运转的战备与常态治理之间,也开始显现出一些需要及时调适的细微裂痕。这一切,都要求李凌及其核心僚属具备更敏锐的洞察力、更灵活的应变能力和更坚定的战略定力。与此同时,对世子李玄业的培养,也开始从单纯的观摩学习,向有限度的参与和更深入的思辨引导过渡,让他开始真正体会治理一个庞大势力的复杂性与艺术性。
二月二十,一个春寒料峭的清晨。靖王府议事厅内,气氛比平日更为凝重。长史周勃、郡丞公孙阙、都尉赵破奴等核心要员齐聚,世子李玄业依旧在侧旁听记录。议题的核心,是应对即将到来的朝廷巡边御史。
公孙阙首先呈上最新密报:“王爷,诸位,长安消息已确认。王皇太后钦点的巡边御史,乃是御史中丞张释之麾下的干员,名为田仁。此人年约四旬,出身关东小吏,以苛察细致、不徇私情闻名,是王氏较为倚重的‘酷吏’型官员。其此行,明为‘宣慰边陲,察举贤良’,实则奉有密旨,重点考察边郡军备、钱粮、吏治,尤其是……诸位藩王、郡守对朝廷,对太后的忠诚度。预计其一行约百人,三月初便可抵达狄道。”
周勃抚须沉吟道:“张释之的人……还是位酷吏。来者不善啊。王爷,我等虽行得正坐得端,然非常时期,恐其吹毛求疵,刻意寻衅,以便朝廷借题发挥。”
赵破奴冷哼一声:“怕他作甚!我北地将士浴血奋战,保境安民,府库粮草,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,有何可查?若那田仁不识好歹,末将便让他见识见识边塞儿郎的厉害!”
“破奴,慎言!”李凌抬手制止了赵破奴的激愤之语,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,“田仁此行,是挑战,亦是机遇。若应对得当,非但可消弭祸端,更可借此向朝廷、向天下展示我北地之政通人和、军容整肃、忠贞不二!”
他顿了顿,详细部署道:“勃兄,接待事宜,由你全权负责。礼仪务必周全,依最高规格,但不可奢华,要突出边郡的质朴与对朝廷的尊崇。郡府所有文书档案、钱粮账目,需立即再做一次彻底清查,确保滴水不漏,经得起任何盘查。带其视察屯田、仓廪、城防时,要展现我北地军民同心、守土有责之精神,但切记,核心军机、如弩炮射程、粮草精确储备点、密道等,绝不可示人。”
“老臣明白,定会安排妥当,让其无隙可乘。”周勃凛然领命。
“子通,”李凌又看向公孙阙,“田仁一行人中,必有吕氏耳目。你要设法摸清其随行人员的底细,尤其是其副手、书吏乃至护卫头目。对其在狄道期间的一举一动,皆需严密监控,但不可打草惊蛇。必要时,可设一些‘巧合’,让其看到我们希望他看到的‘景象’,例如吏治清明、百姓拥戴等。”
“臣已着手安排,定让那田仁所见所闻,皆在我掌控之中。”公孙阙眼中闪过一丝精光。
“至于破奴你,”李凌看向赵破奴,“军中需进行一次整肃,军容风纪要严整,但不可显得过于紧张,如同临战。可安排一场小规模的操演,展现我军训练有素、士气高昂即可,切忌炫耀武力,引起猜忌。另外,告诫全军将士,御史巡视期间,谨言慎行,若有敢酒后胡言或冲撞使者仪仗者,军法从事!”
“末将遵命!定让朝廷使者看看,什么才是真正的虎贲之师!”赵破奴抱拳道。
李凌最后总结道:“总之一句话,对田仁,要‘敬而远之,显而藏之’。敬其位,远其害;显其功,藏其锋。让他满载我北地恭顺治绩的奏章回长安,便是大功一件!”
众人齐声应诺,分头准备。
【系统提示:宿主面对中央政权加强控制的试探性举措,展现出高超的政治智慧与危机公关能力,通过精心策划的接待与展示方案,化被动为主动,旨在将外部压力转化为彰显治理成效的舞台…宿主状态:于复杂博弈中从容布局,细节掌控力极强,正将潜在的政治风险巧妙转化为巩固自身合法性的机遇…】
会议结束后,李凌将李玄业单独留下。他指着刚才议事记录的简册,问道:“业儿,方才为父与诸位叔伯所议,你皆记录在案。依你之见,为何要对这位田御史如此大费周章?仅仅是因为他可能找麻烦吗?”
李玄业思索片刻,认真答道:“回父王,儿臣以为,应对田御史,并非仅仅怕他找麻烦。更重要的,是借此机会,向长安证明我北地的价值与忠诚。正如父王常说,‘能战方能言和’,我北地表现出色,朝廷才会更加倚重,而非猜忌。同时,也是做给关东诸侯和周边部族看,让他们知道北地稳固,不可轻侮。”
李凌眼中露出赞许之色:“嗯,能看到这一层,甚好。然,还有更深一意。田仁乃王氏心腹,其回京奏对,直接影响王氏对我北地的观感。若其奏章对我有利,则王氏短期内便少了一个打压我北地的借口,我可赢得更多喘息与发展之机。此乃‘借力打力’,‘以子之矛,攻子之盾’之策。你要明白,政治博弈中,有时敌人的使者,亦可成为我之助力,关键在于如何引导与利用。”
“儿臣明白了!多谢父王指点!”李玄业恍然大悟,深感政治之道的玄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