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元前189年汉前少帝四年农历八月初
八月的北地,秋意渐浓。天空时常布满灰蒙蒙的云层,阳光变得稀薄而金贵。早晚的凉意已十分明显,需穿着夹衣方能抵御。田野里,抢种下去的秋麦大多已钻出嫩绿的新芽,为苍黄的大地铺上了一层淡淡的希望之色,但它们能否安然越冬,还需看老天的脸色和即将到来的这场战事的结果。湟水的水位因前期的秋雨而上涨,水流湍急,浑浊的河水奔腾南下,成为狄道城西面的一道天然屏障。然而,此刻的北地,已无人有暇欣赏这秋日的景象。自八月初一起,边境烽燧升起的狼烟便再未彻底熄灭过。一道道黑色的烟柱在不同时辰、不同地点依次冲天而起,如同死神的信标,向着狄道方向传递着最紧急的军情——朔方都督虫达蓄谋已久的大规模进攻,终于开始了!战争的阴云,以远超秋汛的速度,迅速笼罩了整个北地郡的东部边境。朔方军的前锋精锐,在精心策划了进攻时机后,如同决堤的洪水,多路并进,对北地军的边境防线发起了潮水般的猛攻。北地军前沿的烽燧、哨卡、小型戍堡,成为了这场风暴中首当其冲的礁石,承受着巨大的压力。告急的军报如同雪片般飞向狄道靖王府。靖王李凌在接到首批急报后,便再未离开过设有巨大沙盘和地图的作战室。他深知,边境线上的据点不可能全部固守,必须有所取舍,利用纵深节节抵抗,最大程度地消耗、迟滞敌军,为狄道城的最终防御争取宝贵的时间。一场以空间换取时间、以鲜血换取生机的残酷的边境阻击战,就此拉开序幕。
八月初三,阴。作战室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。油灯日夜不息,映照着李凌、都尉高顺以及几位核心将领严峻的面容。沙盘上,代表朔方军的红色小旗,已多处突破了边境线,向狄道方向插来。
“王爷!急报!”一名浑身浴血、甲胄破损的军侯被亲兵搀扶进来,扑倒在地,声音嘶哑,“黑石堡……失守了!李都尉(接替阵亡赵破奴的新任守将)率弟兄们血战两日,杀敌无数……最后……最后点燃烽火台,与堡同殉了!”说罢,泣不成声。
高顺一拳砸在沙盘边缘,虎目含泪。黑石堡,这座去年曾让匈奴稽鬻部血流成河的坚堡,如今又湮没在朔方军的攻势之下。
李凌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痛楚与怒火,沉声道:“李都尉和守堡将士,都是好样的!他们的血不会白流!高顺,黑石堡失陷,下一个就是鹰嘴隘。守隘军侯是谁?”
“是校尉陈武!性情勇悍,然……恐难久守。”高顺红着眼圈答道。
“传令陈武!”李凌猛地睁开眼,目光锐利如刀,“许其依险固守,大量杀伤敌军有生力量!但若事不可为,不必死守,可伺机放弃隘口,炸毁栈道,向野狼谷方向交替掩护撤退!告诉他,本王要的是活着的勇士,回来守狄道!不是无谓的牺牲!”
“诺!”传令兵飞奔而出。
接下来的两日,坏消息接踵而至。朔方军兵力雄厚,攻势凶猛,北地军边境各据点虽拼死抵抗,予敌重大杀伤,但在绝对优势兵力的持续攻击下,依旧不断失守。鹰嘴隘、野狼谷等险要接连陷落。北地军将士按照预定计划,且战且退,利用熟悉的地形,不断袭击敌军侧翼、截断粮道,进行顽强的迟滞作战。每放弃一处阵地,都会点燃示警的烽火。狄道城东面的天空,几乎被连绵的烽烟所遮蔽,空气中开始隐隐传来战鼓与号角的声音。
【系统提示:宿主面对敌军绝对优势兵力的猛攻,采取弹性防御策略,以空间换时间,以局部牺牲换取全局主动,展现出冷静的战略判断与果决的战场指挥能力…宿主状态:于大战初期不利形势下保持强大心理素质,决策清晰,有效掌控战局节奏,凝聚军心士气…】
八月初六,天气放晴,但气氛更加紧张。朔方军主力已突破北地军大部分前沿防线,兵锋直指狄道城最后的外围屏障——位于城东三十里的一处重要军寨“望北营”。此营若失,狄道便将直接暴露在敌军兵锋之下。
“王爷,望北营守将王平请战!誓与营寨共存亡!”高顺禀报。
李凌站在沙盘前,凝视着望北营的位置,沉默片刻,摇了摇头:“不。传令王平,今夜子时,放弃望北营,全军撤回狄道!”
“王爷?!”高顺急道,“望北营乃狄道门户,储有大量粮草军械,岂可轻易弃守?末将愿率兵增援!”
“高顺!”李凌转身,目光如炬,“我军新败,士气受挫,而敌军锐气正盛。此时在野外与兵力占优的敌军决战,正中虫达下怀!望北营虽重要,但终究是孤寨,守之无益,徒耗兵力。将其存粮军械,能带走的带走,带不走的,全部焚毁,一粒米、一捆箭也不能留给敌人!我要让虫达得到的,是一座焦土空营!狄道,才是我军真正的堡垒!撤回所有兵力,集中力量,凭城固守!利用坚城利弩,消磨敌军锐气,待其久攻不下,师老兵疲,再寻机破敌!”
高顺闻言,深吸一口气,明白了李凌的意图:“末将明白了!这就去传令!”
当夜子时,望北营燃起冲天大火,守军有序撤离。次日清晨,朔方军前锋兵不血刃占领了已成为废墟的望北营,但得到的只是一片白地。狄道城,已清晰地矗立在眼前。
八月初七,晴,但有风。朔方都督虫达亲率大军,抵达狄道城下。连绵不绝的营寨如同雨后蘑菇般在城东原野上铺开,一眼望不到尽头。旌旗招展,刀枪如林,人喊马嘶之声震耳欲聋。虫达的中军大纛,在秋风中猎猎作响。数万大军将狄道城铁桶般围住,开始了紧张的攻城准备工作,打造云梯、冲车、投石机,挖掘壕沟,设立哨卡。战争的沉重压力,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一个守城军民的心头。
李凌披挂整齐,在周勃、公孙阙、高顺等文武重臣的簇拥下,登上了狄道城的东门城楼。十岁的世子李玄业,亦穿着一身特制的小号皮甲,紧随父亲身侧,小脸紧绷,望着城外无边无际的敌军阵营,眼中充满了震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。
“业儿,怕吗?”李凌没有回头,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敌军的部署,平静地问道。
李玄业咬了咬嘴唇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:“有……有一点。但,有父王和各位叔伯在,有城池在,孩儿不怕!”
李凌微微颔首:“怕,是人之常情。但为将者,为君者,纵使心中惊涛骇浪,面上也需静如止水。你看,”他抬手指着城下忙碌的敌军,“贼兵虽众,然远来疲惫,粮草转运艰难,更兼师出无名,士气岂能长久?我狄道城高池深,粮草充足,军民同心,以逸待劳。只要我等众志成城,严守城池,虫达纵有十万大军,亦难越雷池一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