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煦则恭谨地坐在下首客位,一身藏青贡缎袍子,面容稍显疲倦,眼神自带笑意,透着久历官场的圆融与沉稳。
“李大人在此冰天雪地前来,辛苦了。”
胤禄手执下人新奉上的紫砂小壶,亲自为李煦斟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六安瓜片,动作从容,毫不拖泥带水,言语温和拂面:
“年节刚过,衙门里诸事繁杂,本贝勒还未来得及为大人接风洗尘,倒是劳顿大人先过府一趟,实在是本贝勒怠慢了。”
李煦连忙欠身,双手接过茶盏,连声说道:
“贝勒爷言重了,折煞奴才了,奴才蒙皇恩,忝为苏州织造,年节述职乃分内之事。贝勒爷如今署理内务府,日理万机,奴才本不该叨扰。”
“只是昨日按着贝勒爷的意思,恐有吩咐奴才紧要之事,奴才自是不敢怠慢。”
李煦说着又呷了一口热茶,态度倒显得不卑不亢,贯使着官场上那一套做派,继续道:
“只是有些历年旧例、钱粮支取章程,也需当面请示贝勒爷示下,以免出了纰漏,辜负圣恩。”
李煦维持着奴才的姿态,全然一副忠心老臣的模样。
“李大人过谦了。”
胤禄微微一笑,眼看着氤氲的茶烟:
“苏州织造,关系宫闱用度,更关乎朝廷体面,责任重大,皇上常念及李大人与已故的曹寅曹大人,称尔等乃江南柱石,几次南巡,接驾事宜办得妥帖周全,殊为不易。”
胤禄说着话,双眼却又紧盯着李煦的面容,李煦始终眼含笑意,闻听胤禄夸赞,身形立马显得战战兢兢。
“尤其是李大人,历经三朝,侍奉皇上几十年,兢兢业业,劳苦功高,这份忠心勤勉,实乃我等皇子王亲之楷模。”
胤禄这番话语,褒奖的极为恳切,犹如真心推崇。
李煦脸上亦是显出些许的感激动容,放下茶盏,拱手说道:
“贝勒爷谬赞,奴才愧不敢当!奴才不过是尽人臣本分,仰赖皇上天威,侥幸未出差错罢了。”
“比起子清(曹寅字子清)之才干,奴才实有不及,如今曹世侄继任,年轻有为,奴才定当竭尽全力,从旁辅佐,以报皇恩于万一。”
两人一来一往,说的皆是官面文章,气氛也是融洽和谐。
胤禄突然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,仍似闲聊一般地问道:
“说起来,李大人久在江南,于江宁、苏州人情风物,可谓是了如指掌。本贝勒听王嫔娘娘提起,她祖籍亦是苏州,幼时依稀还有些印象,那时还是多亏李大人照拂,才有王嫔娘娘如今这番地位,说起来,你我也算连着旧戚。”
胤禄此话一出,李煦立马起身躬身,脸上一番诚惶诚恐的表情:
“十六爷是折煞奴才了,王嫔娘娘虽曾于江南蒙尘,可终究是天家之人,与奴才无太多关系,只是当时略为服侍娘娘一程而已,娘娘自带天命,感恩娘娘、十六爷仍挂念往日一点点的情分,奴才诚惶诚恐,岂敢有攀扯的念想。”
胤禄抬手示意李煦坐下,继续道:
“王嫔娘娘只是离乡年久,许多旧事都模糊了,但每每提及李大人当年之举,仍是言辞激动,让本贝勒做儿子的也是深有感触。”
李煦这次并未搭话,只是微微欠身,面显恭谨地应着。
“前几日王嫔娘年似追忆往日旧事,在本贝勒面前提及一人,李大人不知可认识,此人乃苏州城内,旧日可有一户姓卫的人家?似乎·····也曾是书香门第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