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朱三太子”!
前明余孽的阴影,这个萦绕康熙五十年的真真假假中,竟在此时又蹦了出来!
而且与李煦丢失的账目、盐枭暴乱纠缠在一起!
这里面究竟是确有其事,还是有人借前明幌子行扰乱局势之实?
按下这消息不说,胤禛与胤禄一行,从通州陆路改换水陆,钦差船队沿运河南下。
一行人过淮安,穿扬州,终在腊月初三这日,抵近苏州府。
虽是隆冬,江南的湿冷却侵入骨髓,与北地的干冽迥然不同。
运河两岸,阡陌纵横,虽不见春夏绿意,那些精心修葺的田埂、远处粉墙黛瓦的村落,依旧透着一股北地难见的精雅韵致。
苏州码头上,早已黑压压跪倒一片。
江苏巡抚张伯行、两江总督噶礼领衔,布政使、按察使、苏州知府乃至织造衙门属官,皆按品级大妆,在猎猎寒风之中垂首恭迎。
旌旗仪仗森然排列,却怎么都掩不住此时处于多事之秋的江南那股子压抑沉闷的气息。
胤禛率先下船,玄色貂裘衬着冷面王本就愈发冷峻的面孔,眼神凌厉着扫过众多官员,只在张伯行与噶礼身上略有迟疑,便清淡淡道:
“诸位大人请起,天寒地冻,不必多礼。”
“谢钦差大人!”
众人起身,依然垂手侍立在寒风之中。
胤禄跟在雍亲王胤禛身后,一身的石青色江绸貂皮行褂,面容俊秀,虽年少,但经过京中风雨洗礼,眉宇之间也初现沉稳之色。
胤禄眼见着四哥跟前的张伯行清癯刚直,噶礼则满面红光,眼神闪烁,心中便知这二人果如传闻般不和。
此刻因有钦差驾临,勉强维持着表面的一团和气,但两人每每相视中,任人都能感觉出无形中的隔阂。
“四爷,十六爷,行辕已备在拙政园,奴才备了薄酒,为爷接风洗尘,请移步歇息。”
噶礼上前一步,肥胖的身躯却弯的极低,脸上带着谄媚笑容,语气倒显得恭敬。
张伯行亦上前拱手道:“二位钦差一路劳顿,且先安顿。公务之事,明日再议不迟。”
胤禛并无接话,只是径直走向早已备好的绿呢大轿。
胤禄倒是含笑对着一众官员不断地点头致意,跟着冷面王四哥出来办差,少不得做足这面子上的功夫,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界,扫了众人的面子,恐差事也办不好,回去再领着责罚。
钦差大人登轿,众人作鸟散状,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往拙政园而去。
虽至隆冬,可还是街面早已净水泼街,黄土垫道,两旁的店铺住户关门闭户,唯有兵丁衙役林立,俨然一幅肃杀的画面。
胤禄坐在轿中,伸手微微掀开轿帘一角,只见街道宽阔,河渠纵横,即便在如此戒严之下,从那小桥流水、雕梁画栋之间透出的繁华底蕴,依旧迎面而来。
一路上的繁华乱入,看得胤禄两眼都有些倦了,抵达拙政园,自有官员安排妥当。
胤禛性子冷,不喜喧闹,直接入了内院书房,皇上有旨意,原也顾着胤禄寻旧念故的事,也就没唤到书房,直召了戴铎等人商议事务。
胤禄倒乐得清闲,也再推脱舟车劳顿,需稍作休整,便只带了王喜和两名贴身护卫,换了身寻常宝蓝色绸缎棉袍,悄然从侧门出了行辕。
一行几人并未走远,只在园子附近的老街随便闲逛。
虽因钦差到来,市面比往日冷清,但年关将近,依旧有些铺面开着,售卖些年画、苏绣、糖果点心等物。
空气之中弥漫着淡淡的脂粉香、糕饼甜香,还有隐隐的评弹丝竹声从深巷里飘出,与方才码头的肃杀、行辕的沉闷简直判若两个世界。
胤禄心情大好,深吸一口这带着市井烟火的湿冷空气,连日来紧绷的心弦,竟稍稍松弛了几分。
胤禄信步走到一座石拱桥边,桥下流水潺潺,几艘乌篷船静静泊着。
桥头一侧,围着一小圈人,隐隐有叫好声传来。
胤禄好奇心起,踱步过去。
只见人群中央,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乞丐,衣衫褴褛,满面灰尘,两眼却闪着不符的精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