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五晚上,我加班到十点多才回家。推开家门,屋里没开灯,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亮。童磊果然又趴在窗台上,背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瘦削。
听到我进来,他猛地回头,脸上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、极度狂热和恐惧交织的表情。
“小雅!你回来了!快!快来看!”他声音嘶哑,急促地向我招手。
“我没兴趣。”我冷冷地说,准备回卧室。
“这次不一样!”他冲过来,一把抓住我的胳膊,力气大得吓人,“你看!他们……他们不对劲!”
他的手指冰凉,眼神里的恐惧不像是装的。我心里咯噔一下。难道出什么事了?打架了?还是……
出于一种复杂的好奇心,我被他半拖半拽地拉到窗边。
“你看那个男的脸!”童磊把望远镜塞给我,手在发抖。
我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举起望远镜,望向对面。
对面卧室的灯开着。那对情侣果然在床上。画面不堪入目。但很快,我发现了童磊说的“不对劲”。那个背对着窗户、正在干女人的男人,他的动作非常……僵硬。不像是在亲热,更像是在进行一种机械的、重复的抽搐。
而被压着的女人,表情极其痛苦,嘴巴大张着,像是在尖叫,但隔着玻璃,我们听不到任何声音。
她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,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,眼泪糊了满脸。这绝不是享受或者假装,那是真正的、濒死般的绝望。
我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。
“你看他的脸!转到这边的时候!”童磊在我耳边急促地低语。
这时,那个男人的动作稍微停顿,侧过头。望远镜的视野非常清晰。我看到了他的脸。
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。不是苍白,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。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。眼睛里没有瞳孔,或者说,整个眼球都是一种浑浊的灰白色。没有任何光彩,没有任何生气。那不是活人的眼睛。
一股寒气从我的脚底板直冲头顶,我浑身汗毛倒竖。
就在这时,那个男人,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窥视。他那双灰白色的“眼睛”,缓缓地转向了我们窗户的方向。他“看”着我们,嘴角慢慢向上扯开,露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。
“啊!”我尖叫一声,扔掉了望远镜,连连后退,撞在墙上,浑身冰冷。
“他看到了!他一直知道我们在看!”童磊瘫坐在地上,双手抱头,语无伦次,“完了……我们完了……他刚才对我笑了……”
我的大脑一片空白。恐惧像冰水一样淹没了我。对面那个东西……可能不是人!童磊一直在偷看一个鬼!而那个鬼,一直知道我们在看它!那个女人的痛苦和恐惧……她是不是也是活人?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和什么鬼东西……
“报警!快报警!”我颤抖着去摸手机。
“没用的!警察怎么会信!”童磊崩溃地喊道,“我们得走!立刻离开这里!”
我们慌慌张张地抓起手机和钥匙,跌跌撞撞地冲出门,甚至没来得及换鞋。电梯迟迟不上来,我们干脆冲向楼梯间。黑暗的楼梯间里,只有我们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,感觉那个灰白眼睛的诡异笑容就在身后。
我们跑到一楼大堂,惊动了保安。
“怎么了?出什么事了?”保安惊讶地看着失魂落魄的我们。
“对面……对面六楼……有鬼!”童磊抓着保安的胳膊,指着外面,脸色惨白。
保安愣了一下,表情变得古怪。“对面六楼?先生,你看错了吧?对面六楼那户,一直空着呢,都空了几年了。”
“不是空的!”我声音发颤,“不可能!我们天天晚上都看到那对情侣!就在卧室!”
保安摇摇头:“你们肯定搞错了。那家原来是一对小情侣住,听说那男的经常虐待那女的,什么花样都玩。后来好像那男的在屋里突发疾病死了,之后那女的就搬走了。房子一直空到现在,没租也没卖。里面黑灯瞎火的,啥也没有啊。”
保安的话像一记重锤,砸在我心上。我们终于确定了,天天晚上看到的“活春宫”,一直是……鬼魂生前重演。影像里,那男的玩虐女的,所以女的表情才会痛苦和恐惧。
我们不敢回公寓,在附近的宾馆住了一晚。我一夜无眠,一闭眼就是那双灰白色的眼睛和诡异的笑容。童磊更是缩在角落里,瑟瑟发抖,嘴里不停念叨着“他对我笑了”。
第二天天亮,我发现童磊不见了,打电话也不接,我只好战战兢兢地回到公寓楼寻找。
楼下停着警车,围了一些人。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。
童磊死了。
他死在了客厅的窗台上。姿势和他往常偷窥时一模一样,趴着,脸朝着窗外。
警察说,初步判断是突发性心脏猝死。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夜我们逃离后不久。
不可能,他和我一起逃走的,还和我在宾馆里缩了一夜,早上才消失的。
我头痛欲裂,难道和我逃走的只是他的残魂?他的肉体根本无法逃离,那个东西,根本不允许“观众”提前退场?
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,里面充满了临死前的极致恐惧,瞳孔中似乎还残留着某种灰白色的影像。他的手机就掉在手边,屏幕碎裂了。
警察后来把手机作为遗物交给我,技术部门恢复了数据。我看到了他最后拍下的东西——一段视频。画面是对面那间“空置”的卧室。房间里空空荡荡,布满灰尘,没有任何家具,更没有床。
然而,在灰尘覆盖的地板上,却清晰地呈现出一男一女两个模糊的、纠缠的痕迹,像是身体拖拽留下的。
视频的最后,镜头猛地一转,似乎拍摄者受到了极大的惊吓,画面晃动中,对准了我们家窗户的玻璃。玻璃反射里,只有童磊自己惊恐扭曲的脸,而他身后的客厅,空无一人。
但我反复看了很多遍后,在一个画面晃动的瞬间,我似乎看到,在他肩膀后面的玻璃反光里,客厅的阴影中,似乎多了一个模糊的、灰白色的人形轮廓,就静静地站在他身后,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,正隔着屏幕,“看”着我。
我立刻删除了视频,烧掉了童磊的所有遗物,以最快的速度搬离了那栋公寓。但那段记忆像一道冰冷的伤疤,永远刻在了我的生命里。
后来,我偶尔会路过那片街区。那两栋相对的公寓楼依然矗立着。
有时我会抬头望望,对面六楼那个窗户始终黑暗,空无一人。
但我知道,或者我觉得我知道,在某个特定的深夜,当有不自制的窥探目光投向那里时,那间空屋的灰尘上,或许又会无声地上演那场永恒而恐怖的剧目。
而新的“观众”,会不会也像童磊一样,最终被发现时,以那种凝固的窥视姿态,永远地留在了窗边?
这座城市的光怪陆离之下,又悄然多了一个细思极恐的怪谈。关于偷窥,关于欲望,关于那些空房间里,可能从未真正散去的东西。
它们静静地等着,下一个耐不住寂寞、管不住自己眼睛的猎物。这个故事没有赢家,只有无声的侵蚀和冰冷的终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