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们开了多久了?”王薇突然问,“按理说应该快到了啊。”
李明看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钟,惊讶地发现它停在了他们最初看到老太太的时间。他掏出手机,屏幕上的时间也同样静止了。
“电子设备故障了而已。”他强装镇定,“就沿着这条路一直开,总能出去的。”
但半小时后,他们依然在这条似乎没有尽头的乡间小路上行驶,路边的低头人影有增无减。
突然,引擎发出一阵异响,车速开始下降。
“怎么了?”王薇惊恐地问。
“不知道!”李明踩油门,但车反而越来越慢,最终完全停了下来。
引擎死火了。
寂静瞬间吞噬了一切。那种绝对的安静比任何声音都可怕,仿佛整个世界都停止了呼吸。
“为什么偏偏这时候...”李明尝试启动车辆,但发动机只是无力地呜咽了几声,彻底没了动静。
“我们怎么办?”王薇的声音里满是恐慌。
“只能等人来了。”李明无奈地说,“也许天亮了就好了。”
话音刚落,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——车外温度似乎突然下降了。
“你看...”王薇指着车窗玻璃,上面正慢慢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雾。
这不是夏天的夜晚应有的温度。
李明突然注意到,那些原本站在路边的人影,此刻正在向车辆移动。他们依然低着头,步伐缓慢而一致,如同被线操纵的木偶。
“锁门!快锁门!”李明喊道,虽然车门早已锁死。
人影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,逐渐逼近车辆。他们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,有老式中山装,有改革开放初期的西装,也有近年来的流行服饰,全都低着头,看不清面容。
最先到达车边的是最初那个穿深色棉袄的老太太。她停在驾驶座窗外,低垂的头几乎贴在玻璃上。
接着是那个蓝色工装男子,红衣小媳妇,以及无数其他身影,将车团团围住。
两人紧紧抱在一起,吓得说不出话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那些人只是静静地站着,包围着车辆,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。
“他们到底想干什么?”王薇小声啜泣。
李明突然注意到一件事:“你看,他们好像都在看什么东西。”
尽管那些人都低着头,但仔细看会发现他们的视线都指向同一个方向——车辆的后备箱。
“后备箱里有什么?”王薇问。
“没什么啊,就一些带给爸妈的礼物,还有你的几件衣服...”李明突然想起什么,脸色变得苍白。
“怎么了?”
“那个...我从店里拿回来的旧货,本来想给爸看看的。”
“什么旧货?”
“一个老式的收音机,挺有年代感的,客户抵账用的。”李明咽了口唾沫,“卖家说是什么特殊时期的文物,我看着挺有意思就...”
就在这时,后备箱里突然传来轻微的“咔哒”声,像是某种开关被触发。
紧接着,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响起,随后逐渐稳定为一个微弱的老式广播信号声,断断续续地从后备箱传来:
“...革命...胜利...万岁...继续...前进...”
那声音嘶哑而扭曲,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。
令人毛骨悚然的是,车外围着的人群似乎对这声音有了反应。他们开始微微晃动,低垂的头抬起了一点点,但仍然看不清面容。
“关掉它!快关掉它!”王薇尖叫。
“我怎么关?它在后备箱里!”李明也慌了神。
广播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:“...同志们...永不停步...永远前进...”
随着这声音,那些围车的人影开始伸出手,苍白的手指轻轻抚摸车身,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。
“完了,我们要死了...”王薇绝望地闭上眼睛。
就在这时,远处突然传来引擎声,一道灯光从道路一端照射过来。
那些围车的人影顿时静止,然后迅速后退,融入了路边的黑暗中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一辆农用三轮车“突突”地驶来,在轿车旁边停下。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农探出头来:“咋的啦?抛锚了?”
李明几乎喜极而泣:“是啊,突然就熄火了,怎么也打不着。”
老农下车走过来:“我看看。这大半夜的,你们咋在这条路上?”
“我们回老家,导航导的这条路。”李明解释着,终于感到一丝安心。
老农检查了一下引擎,摇摇头:“看不出来啥毛病。这样吧,我拖你们到前面村子,也就两三里路。”
两人连忙道谢。挂拖绳时,李明小心翼翼地问:“大爷,刚才您过来时,看到路边有人吗?”
老农动作顿了一下:“什么样的人?”
“就是...站在路边,低着头的人,好多。”王薇接话道。
老农脸色微变,加快手上动作:“这条老路有些传闻,你们可能遇上‘路站子’了。”
“路站子?”李明追问。
“早些年的传说,都是些陈年旧事。”老农似乎不愿多谈,“赶紧走吧,这地方晚上不太平。”
被拖行几分钟后,前方果然出现了几盏灯火。看到真正的村庄,两人终于松了口气。
奇怪的是,一进村子范围,他们的车突然就能启动了。老农帮他们检查了一下,也说不出了所以然来。
辞别老农后,两人按照指引很快找到了李明父母家。老人见到他们十分惊讶:“不是说明天回来吗?这么晚怎么到的?”
李明简要说了经过,省略了最恐怖的部分。李父听后皱起眉头:“你们走了老路?”
“导航导的。”李明解释。
李父摇头叹息:“那条路几十年前是主路,后来修了新路就废弃了。听说特殊时期有很多人被无缘无故抓起来,下放到那里修路,白天干活,速度慢点就遭皮鞭抽打,晚上则被揪上台批斗,很多人受不了了,在那条路边...结束了生命。后来有人说晚上会看到那些人还站在路边。”
夫妻俩对视一眼,心照不宣地没再追问。因为他们也有耳闻,一个同事跟他们讲过,当年,一个小头目看上了同事的奶奶,于是给同事的爷爷安了个对领袖不敬的罪名,活活打死,同事的奶奶为了儿子,忍辱负重,艰难的活了下来,被那小头目糟蹋了两年,玩腻了才肯放过她们母子。
第二天清晨,李明悄悄来到后备箱,查看那台老式收音机。它看起来普普通通,没有任何特别之处。当他尝试开关时,发现它根本不通电,电池仓早已腐蚀殆尽。
那么昨晚的声音是从哪来的?
李明悄悄查了一些资料,发现那条老路附近曾经有过一个广播转播站,在特殊年代里传播过各种口号和指示。
都市的怪谈谱系中,于是又多了一个模糊的版本——关于一条无尽的老路,关于那些永远低头站在路边的身影,关于一段来自过去的广播信号,会在深夜吸引迷途的旅人。
有人说,那是未能安息的往事仍在徘徊,试图完成未尽的使命;也有人认为,那是那段历史本身,比妖魔鬼怪恐怖几万倍。
往事的回响不会消失,它们只是潜伏在现代生活的缝隙中,等待着某个迷失的灵魂,再次唤醒那些本应被时间湮没的记忆。在文明与荒蛮的交界处,总有这样的故事在暗处滋生,提醒着我们:有些痕迹,不会因道路改变而消失;有些回声,不会因时代更迭而沉寂;有些历史,就算被刻意隐盖,但总有人会记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