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12章 产厄(2 / 2)

推开门,秀英正抱着孩子坐在堂屋,眼神空洞。

“秀英,我回来了。”杨德贵轻声说。

秀英缓缓抬头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:“德贵,你看孩子多乖,从不哭闹。”

杨德贵心中发毛,强作镇定:“是啊,我买了些香烛,先去房里收拾一下。”

他绕到孩子房间,悄悄将坟头土沿着墙根撒了一圈。完成时,他松了口气,转身正要离开,却差点撞上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秀英。

“你在做什么?”秀英问,声音平淡得可怕。

“没什么,洒点消毒的药粉。”杨德贵编了个谎。

秀英怀中的婴儿突然动了一下,额上的竖痕似乎又裂开了一丝缝隙。杨德贵不敢细看,忙扶着妻子回房休息。

那一夜,杨德贵不敢深睡,半梦半醒间,他听到一阵细微的摩擦声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行。他猛地睁眼,声音戛然而止。

第二天清晨,杨德贵被秀英的惊叫吵醒。

“孩子!孩子不见了!”

杨德贵腾地坐起,只见秀英站在小床边,手中拿着空空的襁褓。

夫妻俩慌忙在屋里寻找,最终在房门角落发现了婴儿。孩子竟然越过了坟头土撒成的界线,爬到了门口。一个未满月的婴儿,本不可能自行移动!

杨德贵头皮发麻,壮着胆子上前抱起孩子。婴儿在他怀中出奇地安静,那双过于清醒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。额上的竖痕比昨日又明显了些。

九叔公的方法失败了。

杨德贵意识到事情远比想象中严重。他再次去找九叔公,老人听后长叹一声:“若是坟土都拦不住,怕是已成形了。”

“那该怎么办?”杨德贵急切地问。

九叔公沉吟良久,才缓缓道:“去找西头那个疯婆子吧,她或许有法子。”

西头的疯婆子原是外乡人,多年前流浪到杨家坳就住下了。她平日神神叨叨,村里人敬而远之,但私下都传说她有些真本事。

杨德贵顾不得许多,提着半篮鸡蛋去找疯婆子。疯婆子住在半山腰的一个破屋里,见到杨德贵也不惊讶,仿佛早料到他会来。

“为那孩子来的?”疯婆子直接问道。

杨德贵大惊,连忙点头。

疯婆子眯着眼看了看杨德贵的面相,摇头道:“产厄借胎,邪已附体。寻常法子赶不走了。”

“那...那怎么办?”杨德贵声音发抖。

“只有一个法子,”疯婆子压低声音,“它既借人身而来,必有所图。你要知道它图什么,才能送它走。”

当杨德贵追问如何知道邪祟所图时,疯婆子只神秘地说:“它自会告诉你。”

带着满腹疑虑,杨德贵返回家中。一进门,就感觉气氛不对。秀英坐在堂屋中间,怀里抱着孩子,面前摆着一碗米粥。她正一勺一勺地喂孩子,而婴儿居然张口吃着,这在以往是从未有过的。

“德贵,孩子今天肯吃东西了。”秀英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。

杨德贵却心中发寒。他注意到那碗米粥的颜色不对,透着淡淡的红。他凑近一看,险些叫出声——那根本不是米粥,而是混着血丝的生肉糜!

“这是什么?”杨德贵强压惊恐问道。

“就普通的米粥啊。”秀英说着,又舀起一勺递到婴儿嘴边。婴儿张开嘴,杨德贵分明看见,那嘴里已不是新生儿光秃的牙床,而是密密麻麻的、针尖般的细牙!

杨德贵一把打掉秀英手中的勺子:“别喂了!这不是米粥!”

秀英愣住,低头看碗中的食物,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:“怎么会?我明明煮的是米粥...”

就在这时,婴儿突然发出声音——不是啼哭,而是一种低沉的、像是喉咙被堵住的咕噜声。同时,它额上的竖痕完全裂开,露出一只血红色的眼睛,直勾勾地盯着杨德贵!

杨德贵吓得倒退几步,撞在墙上。秀英也终于看清了孩子的异常,尖叫一声昏厥过去。

婴儿从秀英怀中滚落在地,却没有摔伤,而是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爬行起来,速度极快直扑向杨德贵。那只血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和渴望。

杨德贵魂飞魄散,下意识抓起墙角的锄头挡在身前。婴儿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住,三只眼睛同时盯着他。

就在这时,杨德贵突然明白了疯婆子的话——它自会告诉你它图什么。

这邪祟要的不是秀英的血肉,也不是孩子的躯壳,而是他杨德贵的恐惧!它是以恐惧为食的产厄之鬼,借胎显形!

想通这一点,杨德贵反而镇定下来。他放下锄头,深吸一口气,直面那恐怖的存在。

“我知道你想要什么,”他声音颤抖但坚定,“但你不该来这里,不该打扰生者。”

婴儿停下动作,三只眼睛同时眯起,似乎感到意外。

杨德贵继续道:“我杨家有祖德护佑,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。你若现在离去,我请僧人道士为你超度;若执意留下...”他顿了顿,鼓起全部勇气,“我就算拼了这条命,也要把你送回地府!”

室内突然陷入一片死寂。婴儿身上的诡异气息开始波动,三只眼睛中的血色渐渐褪去。它发出一声似叹息又似啜泣的声音,然后整个身体像烟一样消散在空气中,只留下一股淡淡的腥气。

地上,只剩下一块沾血的布巾——正是生产那天被黑猫叼走的那块。

杨德贵瘫坐在地,浑身被冷汗浸透。许久,他才爬起身,扶起昏迷的秀英。

第二天,杨德贵对外宣称孩子突发急病夭折了,简单办了丧事。秀英受了刺激,记忆模糊,只记得生过一个孩子但没能养活。

没有人知道真相,除了杨德贵和那个西头的疯婆子。

多年后,每当杨德贵经过村西的老屋,总会想起那个恐怖的夏天。他明白了一个道理:生死之间,有着比想象中更薄也更坚固的屏障。而那些试图跨越这道屏障的存在,无论多么邪门诡异,最终都会在生者的勇气和坚守面前,退回到阴影之中。

乡村依旧宁静美好,稻田金黄,竹林苍翠。但在那宁静之下,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和边界,守护着生者的世界,免受另一个世界的侵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