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狗屏住呼吸,不敢动弹。
“二狗哥...二狗哥...”窗外传来呼唤声,像是王老五的声音,又像是那个蓝布衫老汉的声音。
二狗用被子蒙住头,浑身发抖。
“二狗哥,出来喝酒啊...”声音继续呼唤着,伴随着指甲刮擦窗户的刺耳声。
这时,隔壁房间的娃儿被吵醒了,哭闹起来。翠花骂骂咧咧地起床哄孩子,脚步声和说话声似乎吓退了窗外的东西,刮擦声停止了。
二狗一夜未眠,直到鸡叫三遍,天色微明,才迷迷糊糊睡去。
第二天,二狗病倒了,发高烧,说胡话,不停地喊“有鬼”。翠花急忙请来村里的张道士。
张道士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,干瘦精悍,眼神锐利。他看了看二狗的情况,又听翠花讲了昨晚的经历,点点头说:“确实是遇到鬼遮眼了,还有水鬼找替身。”
“那咋个办嘛?”翠花焦急地问。
“莫急,我有办法。”张道士从兜里掏出几张黄符,贴在门窗上,又给二狗喝了符水。
说也奇怪,喝下符水后,二狗的烧很快就退了,人也清醒过来。
张道士说:“二狗这是阳气旺,不然早就遭害了。不过那些东西不会轻易放弃,尤其是水鬼,找到了替身,就不会轻易放手。”
“那咋个办嘛?”二狗虚弱地问。
“今晚我做法事,送走它们。”张道士说,“你们准备些纸钱香烛,再杀只公鸡。”
夜幕降临,张道士在二狗家院子里摆起法坛,烧纸念经。翠花抱着孩子躲在屋里,二狗勉强站在道士身边帮忙。
法事进行到一半,忽然刮起一阵阴风,吹得纸钱四处飞舞。竹林里传来呜呜的响声,像是很多人在哭泣。
“来了!”张道士低喝一声,手中桃木剑指向东方。
二狗顺指望去,只见月光下,几个模糊的人影朝院子飘来,为首的正是那个蓝布衫老汉和王老五!
“天地无极,乾坤借法!”张道士大喝一声,手中桃木剑舞动,黄符如箭般射向鬼影。
鬼影发出凄厉的惨叫,后退了几步,但不肯离去。王老五伸出苍白的手,直指二狗,嘴巴一张一合,像是在说“跟我走”。
张道士见状,咬破中指,将血滴在桃木剑上,口中念念有词。桃木剑顿时发出红光,照得鬼影无所遁形。
那些鬼影在红光中扭曲变形,最后化作缕缕青烟,消散在夜空中。
“好了,送走了。”张道士收起桃木剑,长出一口气。
二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连磕三个头:“多谢张师傅救命之恩!”
张道士扶起二狗:“莫谢我,是你自己阳气旺,命不该绝。不过以后天黑少走夜路,尤其是水边和坟地。”
二狗连连点头:“再也不敢喽!”
从此以后,二狗再也不敢天黑赶路,每逢清明和中元,必烧纸钱孝敬孤魂野鬼。他常把这段经历讲给年轻人听,告诫他们要对鬼神心存敬畏。
而那座鬼院,再也没人见过。有人说那是鬼魂幻化的幻象,专门迷惑行人;也有人说那是阴阳两界的交界处,偶尔会显现在人间。真相如何,无人知晓,只留下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传说,在川南的乡村间代代流传。
......
翠花一边搓洗着二狗尿湿的裤子,一边嘟囔:“你个烂鸡巴玩意的,四十多岁的人喽,还能被吓出屎尿来,说出去都不够丢人嘞!”
二狗缩在被窝里,脸色还是白的:“你晓得个锤子!那阵势,换你你也屙!”
“屙你妈个脑壳!”翠花把搓衣板摔得啪啪响,“老娘活这么大,啥子鬼影影都没见过,就你龟儿子运气好,碰上了还能全须全尾回来。”
“你莫不信,”二狗裹紧被子,“那王老五,眼珠子白生生的,浑身滴着水,还有那个老鬼,请老子吃的是蛆虫虫喝的是泥汤汤...”
翠花停下手,凑过来压低声音:“真的啊?那王老五真来找你了?听说淹死的人都要找替身才能投胎嘞。”
“可不是嘛!”二狗来了劲,坐起来比划,“那手冰得很,差点就摸到老子脖颈喽!要不是你来得及时,你今天就当寡妇喽!”
“呸呸呸!少说晦气话!”翠花戳他脑门,“那你咋谢老娘?要不是我提着灯笼去找你,你龟儿子现在还在坟圈圈里转悠嘞!”
二狗嘿嘿一笑,伸手摸翠花屁股:“今晚好生谢你嘛...”
“爬开哦!”翠花一巴掌打开他的手,“裤裆里的屎尿还没洗干净,就想那些?给你脸了是不是?”
“哎呀,夫妻之间说这些...”二狗腆着脸又凑过去,“老子大难不死,不该好生庆祝一下啊?”
翠花眼珠一转:“要得嘛,那你先把这盆尿裤子洗了,再把院坝扫了,鸡喂了,猪食煮了...”
“日哦,你这是趁火打劫嘛!”二狗哭丧着脸,“老子才从鬼门关回来嘞!”
“鬼门关回来咋个嘛?鬼门关回来就不干活了?”翠花叉着腰,“你龟儿子要是真死了,老娘还能领点保险费,换条虫日,现在倒好,还得伺候你...”
二狗突然扑上去,把翠花按在床上:“老子先伺候伺候你...”
“爬开哦!一身的屎尿味...哎哟...你龟儿子...”
窗外,月光如水,洒在静谧的村庄上。远山如黛,近水含烟,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宁静。只有夜风偶尔吹过竹林,发出沙沙的响声,像是在低声诉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。
人类的恐惧往往源于未知,而在乡村的黑暗中,这种未知被无限放大。那些口耳相传的鬼故事,或许只是人们对自然和死亡的敬畏与想象,但也可能,在某些特定的时刻,特定的地点,另一个世界真的会向活人揭开它神秘的一角...
李二狗的经历很快在村里传开,老人们点头称是,说这些年坟山附近确实不太平;年轻人则大多不信,笑二狗是喝多了眼花。但无论如何,天黑后很少有人再敢单独经过那片竹林。
一个月后,村里的放牛娃小毛蛋黄昏时在竹林边哭喊着跑回来,说看见一个穿蓝衣服的老爷爷请他吃糖。小毛蛋的母亲吓得脸都白了,赶紧去找张道士。
张道士看着这片日渐茂密的竹林,摇头叹道:“阴阳失衡,邪气渐长啊。”
他在竹林入口处埋了镇邪符,告诫村民尽量绕道而行。但稻田都在那边,完全避开是不可能的。于是村民们自发组织,黄昏后真不得不走,就互相结伴而行,还会在路边撒米撒盐,以求平安。
李二狗更是成了这方面的“专家”,虽然翠花常笑他“被吓出屎的专家”,但确实有不少人找他请教遇鬼的经验和应对之法。二狗也乐得吹嘘,把那段经历添油加醋讲了无数遍,到最后自己都快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想象了。
只有一点他始终没敢告诉任何人:直到现在,他偶尔还会在梦中回到那座鬼院,看见那些面色青白的“人”围坐在桌边,中间留着一个空位,仿佛在等待谁的到来。
而每个这样的梦醒之后,他总会发现自己的鞋底沾着一些奇怪的泥泞,带着堰塘边特有的水腥气和腐草味......
深秋的最后一场雨过后,自贡乡村迎来了初冬。雾气更浓了,清晨的霜覆盖在田野上,宛如一层薄纱。生活依旧继续,村民们依旧早出晚归,只是在黄昏时分,都会不由自主地加快回家的脚步。
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,依旧在等待着下一个迷路的行人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