饭后,王文成回到房间,仔细检查了门锁,甚至搬了把椅子抵在门前。夜深了,他躺在床上,努力保持清醒,但旅途劳顿最终战胜了警惕心。
他又被同样的声音惊醒。
这次的脚步声更清晰,不止一个人在走动。还夹杂着低语声,听不清内容,但能感觉到语气急切。
王文成再次遭遇“鬼压床”,全身无法动弹。他拼命想喊叫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脚步声在门外停住。接着,门把手缓缓转动。
椅子被推动,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门,缓缓开了。
王文成瞳孔放大,他看到门口空无一人,但椅子确实被推开了。接着,地板上出现了一串脚印,像是沾了灰尘的脚印,一个接一个地向床边走来。
他感到床垫下沉,仿佛有什么东西坐在了床沿。然后是一声深深的叹息,近在耳边。
恐惧达到了顶点,王文成不知哪来的力气,猛地挣脱了束缚,滚下床的另一边,同时打开了床头灯。
灯光下,房间里空无一物。门关得好好的,椅子仍然抵在门前。
但床单上,明显有一个下陷的痕迹,正慢慢恢复原状。
王文成一夜未眠,天亮时分,他匆匆收拾行李下楼退房。
老板看着他发黑的眼圈和苍白的脸色,什么也没问,只是默默办理退房手续。
“你们这里闹鬼。”王文成终于忍不住说道。
老板动作停顿了一下,抬眼看他:“旅馆老了,总有些传说。”
“不只是传说,”王文成坚持道,“我经历了,两次。”
老板叹了口气,放下手中的笔:“有些地方就是这样,特别是建在旧路上的店。南来北往的人太多,总有些东西会留下。”
“你知道更多,对不对?”王文成追问。
老板沉默良久,终于缓缓开口:“这地方发生过不少事。不只是二十年前那起案件,更早以前,这里是个乱葬岗。修路时,移走了一些,但总有些没找到的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路上跑的,都知道这种店。我们提供休息的地方,给活人,也给别的。互不打扰,相安无事。”
王文成感到一阵寒意:“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?”
“因为你回来了,”老板直视他的眼睛,“通常,感受到什么的人,不会再回来。但你回来了,说明你可能需要知道这些。”
回城后,王文成开始搜集更多关于归途客栈和那条路的信息。他发现,那段省道确实是建在一条更古老的驿道基础上,而驿道又沿着更古老的小径修建。数个世纪以来,那条路见证了无数的生离死别。
更令他惊讶的是,他在档案馆找到了一张八十年代的地方报纸,上面有一则小新闻:归途客栈的前身“平安旅社”因经营者突然失踪而关闭。配图是当时的老板,与现在的老板有几分相似,但绝不是同一个人。
然而,当王文成放大图片仔细看时,他发现照片中老板的手腕上有一个独特的纹身——一条缠绕着数字的蛇。他突然想起,那次退房时,现在的老板伸手递还零钱,手腕上赫然有着一模一样的纹身。
一个人怎么可能二十年不变老?甚至四十年?
王文成不敢深想。他把所有资料整理好,决定再也不走那段省道。
然而故事并未结束。
一年后的某个夜晚,王文成在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。对方自称是侦探,正在调查一桩陈年旧案,与归途客栈有关,希望他能提供一些信息。
犹豫再三,王文成同意见面。
侦探姓李,是个面色严肃的中年人。他展示了一些档案照片,是不同年代的失踪人口档案,都有一个共同点——这些人最后被看见的地方都在归途客栈附近。
“我们不认为现在的店主与这些失踪有关,”李侦探谨慎地说,“事实上,根据记录,那家店的经营者换过好几次。但奇怪的是,每个时期的店主描述都有些相似。”
王文成想起了那个纹身。
“我注意到一件事,”侦探继续说,“所有在这些失踪案发生前后住过那家店的人,都描述过类似的经历——半夜脚步声,鬼压床,感觉有看不见的存在。就像你经历的那样。”
王文成感到后背发凉:“这意味着什么?”
“我不相信鬼魂之说,”侦探平静地说,“但我相信有些地方会保留强烈的能量印记,就像录音带一样,不断回放过去的事件。而那家店,可能建在这样一个‘回放点’上。”
“那老板怎么解释?他似乎......”
“长生不老?”侦探接话,“我查过了,现在的经营者注册身份是原店主的儿子。理论上说得通,儿子继承父业,甚至纹了相似的图案。但是......”
侦探没有说完,但王文成明白他的意思。
几个月后,王文成偶然得知,李侦探在一次调查中意外身亡,官方说法是心脏病发作。而归途客栈依然营业,接待着南来北往的旅客。
有时王文成会想,那家店到底是怎么回事?是鬼魂作祟?是地脉异常?还是有什么更现实却更可怕的秘密?
他没有答案,也不再试图寻找答案。他辞了职,确保自己永远不会再驶入那条槐树林立的小路。
都市怪谈又多了一个版本。
在长途司机和经常跑省道的人群中,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:如果你深夜行驶在某段省道上,油量告急,疲惫不堪,可能会看到一块指向“归途客栈”的路牌。那里可以休息,可以加油,但切记不要第二次停留。
因为有些地方,一旦你回去了,它就会记住你。而那条路上的某些东西,可能会跟着你回家,成为你永远的旅伴,悄无声息地融入你的生活,就像一滴墨融入清水,再也分离不开。
于是,在无数个夜晚,当孤独的车灯划破黑暗,行驶在无尽的省道上,总会有人低声讲述这个警告:归途客栈欢迎所有人,但只该去一次。第二次造访,你就不再是客人,而是成为了那地方永恒回放的一部分,成为后来者故事中的影子,成为又一个被道路记住的人。
路的记忆比人长久,而有些记忆,宁愿被永远遗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