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松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账本碎屑,又落在潘金莲紧握扁担的手上——她的指关节泛白,却丝毫没有退缩。他忽然想起临行前,母亲拉着他的手说“你哥老实,到了那边,多照看些”,此刻才明白,哥哥身边早有了守护者。
“西门庆,”武松的声音像淬了冰,“你可知军中粮草被克扣一案,朝廷正在严查?”他上前一步,钢刀的锋芒逼得西门庆连连后退,“我这儿有份账册,记着你近半年给军需官送礼的明细,要不要我念给大家听听?”
西门庆的脸瞬间惨白如纸。他偷偷给军需官塞钱,就是为了倒卖军粮,这事要是捅出去,可是掉脑袋的罪。“武都头,误会,都是误会!”他慌忙摆手,“我这就赔武大郎的医药费,再、再赔五十个饼!不,一百个!”
“不必了。”潘金莲开口,声音冷静得不像刚才那个挥着扁担的人,“把欠王屠户的银子还了,再把你踹坏的门修好,这事就算了。”她知道见好就收,西门庆这种人,逼急了反而麻烦。
武松深深看了她一眼,那眼神里有惊讶,有认可,最终化作一声默许。“还不快滚?”他喝斥道。
西门庆如蒙大赦,带着恶奴屁滚尿流地跑了,连滚带爬的样子惹得街坊们一阵哄笑。
武大郎被武松扶到凳上,还在嘟囔:“俺没事……饺子还没包完呢……”
潘金莲蹲下来,用帕子给他擦嘴角的血,指尖微微颤抖。“逞什么能?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明明打不过还要上。”
“俺不能让他们欺负你。”武大郎看着她,眼神固执又认真,“你是俺媳妇啊。”
武松站在一旁,看着哥哥嫂嫂的互动,突然觉得眼眶发热。他离家这些年,总怕哥哥受委屈,却没想到,哥哥不仅把日子过起来了,身边还有了这样一位能干的妻子。案板上的饺子皮还在,馅料冒着热气,屋里的油灯亮堂堂的,这是他从未见过的、属于家的暖意。
“嫂子,”他难得放软了语气,“刚才多谢你。”
潘金莲抬头,正好对上他的目光,坦然一笑:“该谢的是你来得及时。”她起身往灶台添柴,“饺子快包完了,一起吃吧。”
武大郎也来了精神,挣扎着要起身帮忙,被武松按住。“哥,你歇着,我来。”武松笨拙地拿起饺子皮,学着刚才潘金莲教武大郎的样子捏褶子,结果捏得比武大郎的“狗啃银锁”还难看。
潘金莲和武大郎看着他的“杰作”,都笑了起来。笑声在屋里回荡,驱散了刚才的阴霾,连油灯的光晕都变得柔和起来。
锅里的水“咕嘟咕嘟”冒着泡,饺子下进去,很快浮起白白胖胖的一片。潘金莲盛出三大碗,往武大郎碗里多放了两个白菜猪肉的,往武松碗里堆了满满一碗,自己碗里则是几个韭菜鸡蛋的。
“吃吧,”她说,“热乎的。”
武大郎咬了一大口,烫得直哈气,却吃得香甜。武松看着碗里歪歪扭扭的饺子,忽然觉得,这比军营里的大鱼大肉还要好吃。他偷偷看了眼嫂嫂,见她正给哥哥剥蒜,动作自然又亲昵,心里忽然松了口气——原来,他不在的日子,哥哥过得很好。
潘金莲似有所觉,抬头对他笑了笑。月光从窗棂照进来,落在三人身上,带着淡淡的暖意。她知道,西门庆不会善罢甘休,往后的麻烦或许还会有,但此刻,看着身边这两个男人,她忽然不怕了。
武大郎吃完一碗,又要去盛,被潘金莲按住:“留点肚子,明早给你做你爱吃的糖糕。”
“真的?”武大郎眼睛亮了。
“骗你是小狗。”
武松看着他们斗嘴,嘴角忍不住扬起。他放下碗,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:“哥,嫂子,这是我在边关攒的俸银,你们收着。”布包里的银子不多,却闪着沉甸甸的光。
潘金莲刚要推辞,武大郎已经接了过来,往她手里塞:“给媳妇收着,她管账比俺强。”
潘金莲握着那包银子,又看了看床底的瓦罐,忽然觉得,日子就像这锅里的饺子,只要火候到了,总能煮得热气腾腾,熨帖人心。
夜渐深,油灯渐渐暗了下去。潘金莲给武大郎掖好被角,又给武松在偏房铺好床。回到自己屋时,见武大郎睡得正香,嘴角还带着笑,大概又梦见卖光了炊饼。她坐在床沿,借着月光数着瓦罐里的铜板,一个,两个……数到最后,轻轻叹了口气。
武松的信里说,边关的冬天很冷。她得快点攒够钱,给他寄去厚实的棉衣,还有他最爱吃的芝麻饼。
窗外的风还在吹,但屋里的灶膛余温未散,饺子的香气还萦绕在鼻尖。潘金莲躺下,往武大郎身边靠了靠,他下意识地往她这边挪了挪,像只温顺的大兔子。
她闭上眼睛,嘴角扬起浅浅的笑。不管前路有多少风雨,只要身边有这个人,有这人间烟火气,就什么都不怕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