潘金莲把最后一本账册按日期码好,指尖在\"西门庆\"三个字上顿了顿。墨迹是新的,昨天刚记上他派人砸了三次摊子的账——第一次掀翻了竹筐,第二次泼了泔水,第三次,恶奴的拳头擦着武大郎的耳朵过去,在墙上砸出个坑。
\"该算总帐了。\"她对着油灯呵出一口气,白汽裹着账册上的油墨味散开。武大郎蹲在灶前搓煤球,火钳在铁盆里敲出\"叮叮当当\"的响,每一声都像敲在她心上。
\"媳妇,\"他突然开口,煤渣沾在鼻尖上,\"要不......咱还是别做了。\"
潘金莲抬头时,正撞见他往灶膛里塞柴,火光映着他佝偻的背,像株被霜打蔫的向日葵。她忽然想起三天前,他被恶奴推倒在泥里,爬起来第一件事是护着怀里的钱袋,说\"这是给小叔子买通关节的钱\"。
\"你去烧壶水。\"她把账册锁进樟木箱,钥匙塞进发髻。武大郎刚挪步,她又补上句,\"把那把劈柴的斧头磨利点。\"
后半夜的风裹着雪籽砸窗,潘金莲摸到西门庆府后墙时,靴底已经结了层薄冰。她从怀里掏出油纸包,里面是三张账册副本——记着西门庆三个月来强占民房、偷税漏税的明细,每笔都标着证人住址,墨迹旁边还沾着武大郎烙饼时溅的油星。
\"谁?\"巡夜的家丁举着灯笼晃过来,光线扫过她蒙脸的青布。
潘金莲往阴影里缩了缩,听着灯笼越晃越近,突然想起武大郎今晨的话:\"媳妇,俺虽矮,挡在你身前还是够的。\"她咬咬牙,摸出藏在袖管里的短刀——那是武松托人捎来的,刀柄缠着防滑的布条,据说是他在边关斩过狼的。
家丁的脚步声停在三步外。潘金莲正攥紧刀柄,却见对方突然捂着头倒下去,背后露出个熟悉的矮影。
\"你咋来了?\"她扯掉蒙脸布,看着武大郎手里的扁担,木头上还沾着新鲜的木屑。
\"俺不放心。\"他喘着粗气往墙上贴账册,手指冻得发僵,好几次都粘不住浆糊,\"你说过,要让阳谷县的人都看看......\"
话音未落,府里突然炸出人声。潘金莲拽着他往巷口跑,雪地里留下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。快到街角时,武大郎突然停住,把她往墙后推:\"你先走,俺引开他们。\"
\"傻子!\"她反手攥住他的手腕,他的手比扁担还冰,却攥得死紧,\"要走一起走!\"
两人跌跌撞撞冲进巷子深处,身后的火把像条追咬的赤练蛇。潘金莲突然想起什么,拽着他拐进王屠户的后院。王屠户的婆娘披着棉袄开了门,看见他们一身雪,往灶膛里添了把柴:\"早听说西门庆不是东西,俺家那口子去叫街坊了。\"
武大郎蹲在火堆前烤手,指关节肿得发亮。潘金莲摸着他手背的冻疮,突然听见院外传来喧哗——不是追来的恶奴,是成片的人声,像涨潮的水。
\"他们在念账册!\"王屠户撞开门冲进来,手里举着张被风吹得猎猎响的纸,\"全城都传遍了!县太爷的轿子都往西门府去了!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