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和,让他们感到既意外又欣喜。
他们小心翼翼地坐回锦墩,身子却不敢完全靠实,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起身回话的姿态。
“罗森,何文锦,”康熙的目光首先落在了他们二人身上,“你们来京师也有几年了。朕当初将你们编入镶黄旗,赐予你们房舍、田产,还为你们指配了婚事。如今在京城的生活,过得还习惯吗?”
罗森赶忙起身,躬身答道:
“回万岁爷的话!奴才等在京城的日子,简直像在天上一般!比起在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里啃着冻肉、喝着冰水,追逐毛皮的日子,京城就是天堂!奴才住的宅子宽敞明亮,吃的米是白花花的贡米,穿的衣是温暖的绸缎。这一切,都是皇上您赐予的!”
他的话语发自肺腑。
这些曾经的哥萨克,在故乡不过是沙皇扩张的工具,生活艰苦,前途未卜。
而在大清,他们摇身一变,成了“上三旗”的旗人,有了稳定的俸禄,有了体面的社会地位,这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。
康熙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,他又看向何文锦:“何文锦,你呢?朕听说,你的媳妇为你生了个大胖小子?”
提到妻儿,何文锦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,他激动地站起来,声音都有些颤抖:“托皇上的洪福!奴才的婆娘去年给奴才生了个儿子,前几日刚办了抓周。奴才给他取名叫‘恩德’,就是想让他一辈子都记着皇上的大恩大德!奴才……奴才现在也是有家有根的人了!这都是皇上给的!奴才的这条命,往后就是皇上的!”
他说着,眼眶竟有些湿润。
一个在荒野中挣扎求生的汉子,如今在北京城有了温暖的家,有了血脉的延续,这份踏实和幸福,让他对眼前这位年轻的皇帝充满了最原始、最真挚的感激。
其他罗刹人也纷纷附和:
“是啊,皇上!奴才以前在雅克萨,冬天冻得脚趾头都掉了,现在冬天有地龙,老婆孩子热炕头,做梦都笑醒!”
“皇上还特意为我们修建了教堂,让我们能向自己的神祈祷。这份体恤,实在是……实在是让奴才们不知如何报答!”
“奴才们现在在京城里,邻里和睦,旗里的兄弟们也从不把我们当外人。我们现在觉得,北京城就是我们的家,大清就是我们的国!”
一时间,暖阁内充满了感恩戴德之声。
他们争先恐后地诉说着自己在大清的幸福生活,对北京的繁华、安定和人情味赞不绝口。
这不是刻意的奉承,而是他们内心最真实的写照。
他们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座城市,爱上了这种安稳富足的生活,甚至在内心深处,已经将自己视作一个地地道道的“京城旗人”。
他们对故乡俄罗斯的记忆,早已被严寒、饥饿和无休止的战斗所占据,变得模糊而遥远。
康熙静静地听着,脸上的笑容不变,但眼神却愈发深邃。
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。
他给予这些罗刹人的,不仅仅是物质上的优待,更是一种身份的认同和情感的归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