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6章 龙泉铸师(1 / 2)

离开雁门关的那天,赵南起得很早。他特意去了关外的山坡,在王虎的坟前立了块新的木牌,上面除了“王虎之墓”,还加了一行小字:“清河县王家坳人,守关三十载,忠勇可嘉”。风卷着沙粒打在木牌上,发出轻微的声响,像是王虎在回应。赵南对着木牌深深鞠了三躬,才转身踏上南行的路——他知道,王虎的心愿会有人完成,而他的红尘炼心,还要继续。

南行的路比北行时湿润些。越往南走,风沙越少,草木越盛,偶尔能看到成片的竹林和潺潺的溪流,空气里也少了边关的铁锈味,多了些草木的清香。赵南依旧穿着那身青布衫,只是鞋底又磨破了两双,手里的粗布包裹也添了些东西——是周大夫塞给他的草药种子,说“南边水土好,种下去能活”,还有李达托他转交的一封信,是给南方亲友的,说“若遇到难处,可凭此信求助”。

走了约莫二十天,这天午后,赵南听到了一阵清脆的“叮叮当当”声,随着脚步渐近,声音越来越密,像是无数把锤子在同时敲打。转过一道山弯,眼前豁然开朗——只见山脚下坐落着一个镇子,镇子依着一条溪流而建,溪流清澈见底,溪边错落着数十间铺子,每间铺子的屋檐下都挂着铁制的招牌,有的是锄头,有的是镰刀,有的是刀剑,阳光照在上面,泛着冷冽的光。

“这就是龙泉古镇了。”赵南心里想着,他在路上听人说过,龙泉古镇以锻造闻名,镇上的铸师能打出削铁如泥的刀剑,连南边的官府都来这里采买兵器。

走进镇子,“叮叮当当”的打铁声更响了,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炭火味和金属味,混合着溪流的水汽,竟不觉得刺鼻,反而有种别样的热闹。街道两旁的铺子里,大多能看到光着膀子的汉子,手里握着铁锤,对着铁砧上的铁块反复捶打,火星子溅起,落在地上,很快就冷却成黑色的碎屑。有的铺主在门口吆喝着,展示自己刚打好的农具:“新打的锄头!淬火三遍,砍石头都不卷刃!”

赵南沿着街道慢慢走,目光掠过一家家铁铺,却没停下脚步——这些铺子虽然热闹,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,有的铺主为了赶工,捶打的动作略显急躁,有的则为了讨好顾客,在铁器上刻满花哨的花纹,反而失了铁器该有的厚重。

直到走到镇子中段,他才停住脚步。那是一家不起眼的铁铺,铺面不大,只有一间屋子,门口挂着块陈旧的木牌,上面刻着“欧氏铁铺”四个字,木牌边缘都磨得发亮,显然有些年头了。铺子里没有吆喝声,只有“叮——叮——”的打铁声,节奏缓慢却沉稳,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人心上。

赵南站在铺外,透过敞开的门往里看。铺子里的光线有些暗,只有角落的炭火炉子泛着红光,照亮了一个高大的身影。那是个约莫四十岁的汉子,赤裸着上身,古铜色的皮肤在火光下泛着油光,肌肉虬结,手臂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凸起,一看就是常年打铁练出来的。他手里握着一把铁锤,正对着铁砧上的一块铁块反复捶打,动作看似简单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——抬手、落锤、收力,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,既不会用力过猛把铁块打裂,也不会力道不足无法塑形。

汉子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,眼神专注地盯着铁砧上的铁块,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手里的铁锤、铁砧。他时不时会拿起铁钳,夹起铁块放进炭火炉里加热,待铁块变成暗红色,再夹出来继续捶打,火星子溅到他的手臂上,他也只是微微皱下眉,丝毫不在意。

赵南看得入了迷。他在修仙界见过无数精妙的法器炼制,那些法器往往需要复杂的阵法、珍稀的材料,还有高深的灵力操控,可眼前这汉子打造的,不过是一柄普通的锄头,却能让人感受到一种“专注”的力量——对器物本质的理解,对火候、力道的精准把控,这份匠心,竟与他炼制丹药时的心境有着异曲同工之妙。

不知不觉,太阳渐渐西斜,铺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。汉子终于停下了手中的铁锤,夹起铁砧上的锄头,放进旁边的冷水桶里。“滋啦——”一声,白色的水汽瞬间弥漫开来,带着一股金属冷却的味道。他拿起冷却后的锄头,用砂纸轻轻打磨着表面,很快,一把崭新的锄头就出现在眼前——锄头的刃口锋利却不张扬,锄柄与锄头的连接处严丝合缝,整个器物透着一股朴实却耐用的质感。

“好手艺。”赵南忍不住开口称赞,迈步走进铺子里。

汉子抬起头,看了赵南一眼。他的眼睛很亮,像淬过火的钢铁,带着一种审视的锐利。“你是谁?”他的声音低沉沙哑,像是被炭火熏过,话不多,却很有力量。

“在下赵南,是个游方郎中,”赵南拱了拱手,语气诚恳,“路过贵地,被先生的锻造技艺吸引,在铺外看了一下午,冒昧打扰,还望海涵。”

汉子没有说话,只是放下手里的锄头,拿起搭在旁边的粗布巾,擦了擦脸上的汗水,又擦了擦手臂上的火星烫伤,动作缓慢却有条不紊。铺子里很静,只有炭火炉子偶尔发出的“噼啪”声,还有外面传来的溪流声。

赵南没有急于开口,而是看着铺子里的陈设——角落里的炭火炉子,中间的铁砧,墙上挂着的各种铁锤、铁钳,还有架子上摆放的成品铁器,大多是锄头、镰刀、菜刀之类的农具,没有一件花哨的兵器,却每一件都透着精致。

“先生打造的铁器,看似普通,却处处透着匠心,”赵南缓缓开口,“尤其是刚才打造锄头时,您落锤的力道、加热的火候,都恰到好处,既保证了铁器的硬度,又不会损伤其韧性,这份对‘物性’的理解,实在难得。”

汉子听到“物性”两个字,眼神微微动了一下,重新看向赵南:“你也懂锻造?”

“不懂,”赵南坦诚地摇了摇头,“我只是略懂些医理和炼丹,炼丹时也需把控火候、调和药性,与先生锻造铁器时对‘物性’的把控,似乎有相通之处。”

汉子沉默了片刻,走到架子旁,拿起一把镰刀递给赵南:“你看看。”

赵南接过镰刀,入手沉甸甸的,刀柄打磨得很光滑,握在手里很舒服。他仔细观察着镰刀的刃口,发现刃口虽然锋利,却没有过分打磨,保留了一定的厚度,这样既不会轻易卷刃,也能保证砍伐的力度。“这镰刀的刃口保留了三分厚度,既兼顾了锋利,又保证了耐用,先生考虑得很周全。”

汉子点了点头,没再说话,转身走到炭火炉边,添了些木炭。

赵南深吸一口气,鼓起勇气,再次开口:“先生,实不相瞒,我此次南行,除了行医,也想多学些凡间的技艺,锤炼心境。看先生锻造技艺高超,心生敬佩,斗胆请求先生收留,让我留在铺里学艺,不求工钱,只求能有口饭吃,能跟着先生学点锻造的本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