彻骨的寒意将赵南从昏迷中冻醒。
首先恢复的是听觉。雨水敲打树叶的沙沙声,远处隐约传来的溪流奔腾声,还有自己粗重而痛苦的呼吸声。紧接着,剧痛如同潮水般从四肢百骸涌来,让他几乎要再次晕厥过去。
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,视线模糊了好一阵,才逐渐聚焦。
入眼是交错纵横的潮湿岩壁,上面覆盖着厚厚的、滑腻的青苔。自己正躺在一堆半腐烂的落叶和软泥上,这大概是没被直接摔死的原因。头顶极高处,是一线灰蒙蒙的天空,雨水正从那里飘落下来,说明他跌入了一个极深的狭窄山谷或者地缝之中。
“呃……”他试图移动,却瞬间倒吸一口冷气,全身像是散了架,无处不痛。右臂传来钻心的疼,勉强扭头看去,小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,显然是断了。左腿也动弹不得,被一块滚落的石头死死压着。
冰冷的雨水不断打在他的脸上,带来阵阵寒战。求生的本能让他强压下喉咙里的呻吟,开始艰难地评估自己的处境。
山谷很深,四面都是陡峭湿滑的岩壁,根本看不到上去的路。天色正在迅速变暗,用不了多久,这里就会彻底被黑暗吞噬。而随着夜晚来临,气温还会进一步下降,加上这冰冷的雨水……
会活活冻死在这里。
这个认知让赵南的心脏猛地收紧。他不能死!母亲还在家里等着他回去!
“必须……必须动起来……”他咬着牙,用还能动的左手,一点点地,试图将压住左腿的石头推开。每一次用力,都牵扯着断臂和身上不知多少处的伤口,痛得他眼前发黑,冷汗和雨水混在一起,浸透了单薄的衣衫。
尝试了几次,石头纹丝不动。绝望开始如同冰冷的藤蔓,缠绕上他的心脏。
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,目光无意间扫过侧前方的岩壁底部——那里似乎有一片特别浓密的藤蔓,在昏暗的光线下,隐约可见其后似乎掩藏着一个黑黢黢的洞口!
希望之火再次燃起!
他不再试图推开那块大石,而是开始用手,用肩膀,用尽全身力气,一点一点地扭动身体,将自己从石头下挣脱出来。左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,但他不管不顾,只是拼命地挪动。
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,仿佛过了几个时辰那么漫长。当他终于将血肉模糊的左腿从石头下抽出来时,几乎虚脱,躺在泥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冰冷的雨水灌进口鼻,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。
休息了片刻,积蓄起一点点可怜的力气,他开始向着那个洞口爬去。断臂每一次摩擦地面都带来一阵晕厥般的痛苦,受伤的左腿拖在身后,在泥地上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。
短短十几丈的距离,此刻却漫长得如同天堑。黑暗如同墨汁般迅速渗透进山谷的每一个角落,气温越来越低,他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。视线逐渐模糊,全凭一股“不能死在这里”的意念强撑着。
终于,在他意识即将再次涣散之前,他爬到了那片藤蔓前。用左手颤抖地拨开潮湿的藤蔓——后面果然是一个黑黢黢的洞口!一股比外界空气更干冷几分的气息从中涌出。
求生的欲望给了他最后的力量,他奋力一滚,跌入了洞窟之中。
身体砸在坚硬却干燥的地面上,带来的疼痛反而让他清醒了几分。洞外雨水的声音顿时变得遥远而模糊,洞内一片死寂,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声。
他瘫在地上,一动也不能动,如同离水的鱼般张着嘴呼吸。彻底的黑暗笼罩下来,伸手不见五指,一种被活埋的恐惧感攫住了他。寒冷、疼痛、饥饿、恐惧……种种感觉交织在一起,几乎要将他逼疯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阵剧烈的、无法抑制的寒战掠过全身,他猛地清醒过来。不能睡!睡了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!
他挣扎着用左手摸索四周。地面是坚硬冰冷的岩石,但很干燥,没有外面那么潮湿。他摸到一些散落的、干枯脆硬的细小东西,似乎是动物骨骸,心下不由一紧。又摸索了片刻,指尖触到了一些干燥的、似乎是枯枝败叶的东西。
火!必须生火!
这个念头强烈地支撑着他。他哆哆嗦嗦地在自己湿透的怀里摸索着,万幸,那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火折子还在!虽然外面湿了,但里面的火绒似乎还保持着一点干燥。
他收集起摸到的那些干枯藤蔓和不知名的絮状物,堆成一堆。然后用牙齿配合左手,笨拙地、艰难地试图打开火折子。手指冻得僵硬不听使唤,失败了一次又一次。
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火折子的盖子终于被咬开。他颤抖着将火绒凑近那堆引火物,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吹——
一缕微弱的、橘红色的火苗骤然亮起,点燃了干燥的引火物,发出轻微的噼啪声。
光明!
温暖!
在这一刻,这小小的一簇火苗,就是全部的希望和救赎!
赵南几乎是贪婪地扑到那微弱的火堆旁,小心翼翼地添加着细小的枯枝,让火苗逐渐变大。温暖驱散着深入骨髓的寒意,火光驱散了令人心慌的黑暗,也稍稍抚平了他内心的恐惧。
借着稳定下来的火光,他开始仔细打量这个救了他一命的洞穴。
洞穴不大,约莫只有半间屋子大小,形状很不规则,像是天然形成的裂隙。洞壁是粗糙的深色岩石,没有任何人工开凿的痕迹。地面上除了他收集来的这些干枯杂物,深处似乎还有一些更大的、像是野兽拖曳进来的枯枝。
看来这里可能是某个野兽废弃的巢穴,幸好现在主人不在家。
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。右臂骨折,肿得老高,呈现一种可怕的紫黑色。左腿被石头压伤,好在骨头似乎没断,但大片皮肉破损淤肿,动弹一下都钻心地疼。身上还有无数擦伤和撞伤,好在大多只是皮肉伤。
他撕下身上还算干净的里衣布料,用牙齿和左手配合,勉强将断臂固定住,又包扎了腿上最大的伤口。做完这一切,他几乎虚脱,靠在冰冷的岩壁上,感受着火堆带来的微弱暖意,饥饿感和口渴感如同火烧般袭来。
洞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变小了,只剩下滴滴答答的余韵。洞内一时只剩下枯枝燃烧的噼啪声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。
暂时安全了,但接下来怎么办?困在这个绝谷深处的洞穴里,身负重伤,没有食物,没有药物……绝望的情绪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慢慢涌上。
他靠在岩壁上,目光无意识地扫视着这个小小的避难所。火光跳跃着,在凹凸不平的洞壁上投下晃动扭曲的影子。
忽然,他的目光定格在洞穴最深处的一个角落。
那里,似乎有什么东西,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。
很微弱,若不是他正好看向那个方向,几乎无法察觉。那是一种……淡淡的,朦胧的,仿佛错觉般的绿色微光。
赵南的心猛地一跳。是某种会发光的苔藓?还是……矿石?
他屏住呼吸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角落。过了好一会儿,那微光又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次,如同夏夜萤火,转瞬即逝,却绝非错觉。
一股强烈的好奇心压过了身体的痛苦和疲惫。他挣扎着,用左手支撑起身体,拿起一根燃烧的树枝充当火把,一瘸一拐地,极其艰难地向洞穴深处挪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