谷雨过后的一个午后,医学堂的梧桐树下洒满斑驳的阳光。林闻溪刚结束一堂解剖课,正与同学们讨论着神经传导的机理,门房老赵匆匆送来一封家书。那信封已经磨损,边角微微卷起,沾着些许泥土,仿佛经历了漫长的旅途。
林闻溪认出是爷爷林济苍的笔迹,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。他小心地拆开信封,展开信纸,那熟悉的工整小楷便映入眼帘:
\"闻溪孙儿:见字如面。自汝负笈省城,倏忽已是一载有余。家中一切安好,惟乡间近日多事,爷爷不得不以实相告...\"
信中的内容让林闻溪的笑容渐渐凝固。爷爷详细描述了青囊镇近日发生的种种:
三月中旬,镇上周铁匠家的小儿子染上\"烂喉痧\",高热咽痛,浑身疹出。周家先是请了镇上的西医钱大夫,注射了当时最新的\"血清针剂\"。不料孩子当夜病情反而加重,喉头水肿,几乎窒息。周家连夜请爷爷前往诊治。爷爷根据《疫痧草》的论述,辨为\"毒燔气营\",急用犀角地黄汤合紫雪散。经过三天三夜的守候,孩子终于转危为安。
\"然此事引发诸多争议,\"爷爷在信中写道,\"钱大夫谓中药延误病情,吾谓西药过于峻烈。镇民们无所适从,甚至有人病急乱投医,求助于巫祝神汉...\"
四月初,更严重的事情发生了。下游村庄暴发霍乱,十日之间死者已达二十余人。官府派来的西医队要求立即隔离消毒,焚烧死者衣物;而乡民们固守土法,认为此举破坏风水,冲撞神灵。双方僵持不下,疫情愈演愈烈。
爷爷被迫挺身而出,提出折中之法:用石灰水代替洋消毒剂,以艾熏替代石炭酸,并承诺亲自为亡者超度。这才勉强推行防疫措施。
\"我日夜奔波于各村之间,\"信中的字迹在这里显得有些潦草,\"见百姓贫病交加,医者却各执一词,深感痛心。每于深夜独坐药房,思及吾儿在省城所学,不禁自问:中西医之争,究竟孰是孰非?若二者皆有所长,何以不能相容?\"
信的末尾,爷爷语重心长地写道:\"闻溪,汝在省城,得窥中西医学之堂奥。爷爷不求汝成为一代名医,但望汝能寻得一条新路,使医道真正为民所用,而非为派别所困。乡间百姓,等待不起无休止的争论...\"
夕阳西下,林闻溪仍独坐在石阶上,手中的信纸已经被捏得微微发皱。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父亲奔波于乡间的身影,看到那些在疾病中挣扎的乡亲,听到那些因医疗匮乏而发出的呻吟。
\"怎么了?家中有事?\"周振邦关切地走来。林闻溪默默将信递过去。周振邦读后,长叹一声:\"想不到乡间医疗如此艰难。\"
当晚,林闻溪辗转难眠。他披衣起身,点亮油灯,再次细读家书。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。他想起日间还在与同学们争论细菌学说与温病理论的优劣,而家乡的百姓却连最基础的医疗都难以获得。
第二天,林闻溪将家书带给陆老和麦克莱恩博士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