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 长安飞鸽(1 / 2)

血狼的影子在李云飞靴边蠕动,獠牙几乎要蹭到他的裤脚,乌伦的人骨念珠已开始发烫,火塘里的红碳噼啪作响,像是在倒计时。就在这时,一道尖细如针的鸽哨声突然从白桦林上空扎下来——那声音穿透了林中风声与兽吼,带着长安城特有的短促频率,李云飞的瞳孔骤然一缩:是玄镜司的传信鸽。

黑风也听见了,猛地抬头看向树梢,蝰蛇纹身的眼角拧成一团:“哪来的野鸽子?”话音未落,一只灰羽飞鸽已从枝叶间俯冲而下,翅膀扇动时带着松脂的焦味,右翅尖还沾着几点暗红血痕——显然是突破了部落外围的箭哨阻拦。它盘旋一圈,精准地落在李云飞伸出的左臂上,脚爪上系着枚青铜小环,环面刻着玄镜司特有的“奎”宿星纹,正是玄封约定的传信标记。

乌伦突然尖叫起来,枯瘦的手猛地拍向地面:“抓住它!那是汉人的眼线!”她掌心的血水顺着指缝渗进泥土,火塘里的碳火瞬间蹿起半人高,化作无数细小的火蛇,直扑飞鸽。李云飞早有防备,左手护着飞鸽,右手袖箭“咻”地射出,正好钉在火蛇蔓延的路径上,袖箭尾端的硼砂包炸开,银砂落处,火蛇瞬间化作青烟。

“急什么?”李云飞冷笑一声,指尖已解开飞鸽脚爪上的信管——那是根掏空的芦苇杆,里面裹着张玄镜司专用的楸皮纸,防水防潮,边角还压着青铜“镜”纹。他展开纸笺,玄封特有的瘦金体跃入眼帘,墨痕因飞鸽颠簸有些晕染,却依旧锐利:

“云飞亲启:查黑风部落与松漠靺鞨七部暗盟,以乌伦巫术召‘噬魂兽’,拟于八月十五截杀松漠都督府粮草队。另,三月商队失踪案实乃黑风设局,尸身藏于部落后山溶洞,备‘血祭’之用。玄影已带二十镇魔卫往援,三日后至兴安岭北口。切记,勿轻举妄动,待援至再破其咒。——玄封”

“粮草队?”李云飞捏紧信笺,指节泛白。他突然看向黑风,眼底的温和尽数褪去,只剩冷厉,“原来你们不止要拘魂魄,还要断朝廷的粮道,是想联合七部反了?”

黑风见阴谋败露,也不再伪装,一把抓起身旁的铁战斧,斧刃上的血锈在火光里泛着冷光:“汉人占我兴安岭,抢我兽皮,早该反了!”他猛地挥斧劈向李云飞,斧风带着腥气,竟逼得人睁不开眼。乌伦则趁机从怀中掏出个狼头骨哨,放在嘴边吹响——哨声尖锐刺耳,林深处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,无数黑影正从树后窜出,是黑风部落的猎手,每人手里都举着涂了狼血的弯刀。

飞鸽似是察觉到危险,突然振翅飞起,却被乌伦甩出的骨链缠住翅膀,重重摔在火塘边。李云飞眼疾手快,提剑斩断骨链,将飞鸽护在袖中——这鸽子是与玄镜司联络的唯一线索,绝不能丢。他退到熊皮地毯边缘,剑刃斜指地面,剑尖映出围上来的猎手,还有那只仍在脚边蠕动、愈发凝实的血狼:“想拦朝廷的路,先问问我手里的剑!”

火塘里的幽蓝火焰再次亮起,乌伦跪在地上,双手举着人骨念珠,开始念起晦涩的咒语。地面的北斗七星血纹突然发光,每颗“星”都浮起一缕黑烟,渐渐聚成狰狞的兽头形状——正是玄封信中提到的“噬魂兽”。李云飞握紧了袖中的第三枚硼砂包,目光扫过白桦林的方向,心里算着玄影援至的日子:还有三天,这三天,他必须撑住。

林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呐喊,不是兽吼,是人的声音——粗哑、愤怒,裹着风撞进部落营地,惊得树梢的松果簌簌坠落。黑风听到这声音,突然仰头大笑,战斧往地上一拄,震得泥土里的血狼影子都晃了晃:“李云飞,你听听!这是山下屯子的汉人百姓,他们早恨透了你们这些不管死活的官!”

李云飞猛地转头望向林口,只见数十个百姓举着锄头、镰刀,甚至还有人扛着断了柄的犁,在几个穿黑风部落皮甲的汉子带领下,涌进了营地。为首的老丈脸膛黝黑,额角还淌着血,手里攥着块染血的布巾,嘶吼着:“官府查了三个月商队失踪案,查不出个屁!现在部落说能给我们活路,我们就跟着反!”

“活路?”李云飞攥剑的手紧了又松——他看着百姓眼里的恐惧与愤怒,那不是真的想反,是被绝望逼出来的疯劲。山下的屯子他去过,去年雪灾时颗粒无收,官府的赈灾粮被克扣,今年商队又失踪,百姓连盐都快吃不上了,黑风定是借着这点,谎称“官府藏了商队的粮,要饿死他们”,才挑动了民变。

“别听他骗!”李云飞往前迈了一步,声音压过嘈杂的呐喊,“商队的尸身藏在部落后山溶洞,是黑风杀了他们,还想拿你们当挡箭牌,截杀朝廷的粮草队——粮草一断,你们才真的没活路!”

百姓们愣了愣,举着农具的手顿在半空。那老丈皱起眉,看向身边穿皮甲的部落汉子:“他说的是真的?”汉子眼神闪烁,突然拔刀指向老丈:“别信这官的鬼话!他就是想拖延时间等援兵!”刀刃寒光一闪,竟要杀老丈灭口——显然是黑风怕百姓动摇,早下了死令。

李云飞眼疾手快,袖中仅剩的一枚硼砂包脱手而出,银砂正打在汉子的手腕上。汉子吃痛,刀“当啷”落地,李云飞趁机冲过去,一把将老丈拉到身后:“你们看!他连你们都要杀,这就是给你们‘活路’的人?”

营地外的呐喊渐渐弱了,有百姓盯着那部落汉子,又看了看火塘边乌伦——她此刻正疯狂地搅动地上的血纹,人骨念珠的珠子崩裂了两颗,黑水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淌,火塘里的噬魂兽头愈发清晰,獠牙上已滴下黑液,落在地上便烧出个小坑。

“不对...上个月部落的人还来屯子换粮,说换完粮就带我们找商队的人,现在怎么...”有个年轻后生嗫嚅着,手里的镰刀垂了下去。更多百姓开始交头接耳,眼里的愤怒慢慢变成了疑惑——他们本就只是想求条活路,不是真的想反。

黑风见百姓要倒戈,气得虬须倒竖,抬手就将战斧掷向那后生:“一群没用的废物!都给我死!”李云飞拔剑格挡,“当”的一声,战斧被剑刃弹开,却震得他手臂发麻。部落的猎手们见状,举着弯刀就冲上来,一边砍向李云飞,一边驱赶百姓:“谁不动手,就是和官府一伙的,先杀了谁!”

混乱中,袖中的飞鸽突然振翅,尖啸一声——它翅膀上的血痕已干,竟挣开了李云飞的护持,朝着兴安岭北口的方向飞去。乌伦瞥见飞鸽,尖叫着抬手,掌心的血咒化作一道黑箭射向天空:“拦住它!那鸽子要去报信!”

黑箭擦着飞鸽的尾羽飞过,却没射中。李云飞趁机喊道:“玄镜司的援军三天就到,粮草队也会改道送粮来!你们再等三天,我带你们去后山找商队的尸身,还你们一个真相!”

百姓里突然有人喊:“我信李大人!去年雪灾,是他偷偷给屯子送过粮!”这话一出,更多人放下了农具——他们不是忘了李云飞的好,只是被绝望蒙了眼。

乌伦见百姓彻底不动了,猛地扑向火塘,将整个人骨念珠扔进碳火里:“噬魂兽,成!”火塘轰然炸开,黑色的兽影从火里窜出,张着满是獠牙的嘴,直扑向人群中最软弱的老丈。李云飞瞳孔骤缩,将老丈推开,剑刃裹着硼砂的余劲,直刺噬魂兽的头颅——这一次,他不能退,身后是百姓,身前是邪祟,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。

急报·赤星坠野

帐帘被撞开的瞬间,寒风裹着血雾灌进来,火塘里的火星子被吹得漫天飞,落在李云飞的飞鱼纹劲装上,烫出一个个细小的焦痕。浑身是血的探子踉跄着扑进来,肩头那支北胡狼牙箭的箭羽还在颤,箭镞深深嵌进骨缝,血顺着箭杆往下淌,在熊皮地毯上积成小小的血洼。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,双手死死抓着李云飞的官袍下摆,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:“首、首领!安东都护府的三百车粮草……在青云县西的落马坡被劫了!押运的千牛卫……全、全被钉在树干上,摆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!”

李云飞的袖箭“铮”地弹出半寸,冷光映着他骤然沉下来的脸。半月前玄镜司送来的密报还在袖中——那张楸皮纸上,玄封用红笔圈出的“七星锁魂阵”四个字,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口。北胡八部要用汉人精血养阵,他原以为至少能撑到玄影的援兵抵达,却没料到对方竟先对粮草动手。黑风已按捺不住,短刀“唰”地架在探子咽喉,刀刃上的猎熊血还没干,压得探子的喉结一动不敢动:“说清楚!劫粮的人袖口,有没有绣红狐头?”

探子猛地咳嗽起来,一口带血的牙齿混着涎水吐在地上,眼里满是惊恐:“是、是红狐旗!那些人都穿黑皮甲,旗面上的红狐眼睛……是用血染的!还有……还有赤星!三颗赤星从东南天坠下来,砸在青云山脉的方向,落地时那声音……像有上千个人在哭!”

“哭?”乌伦突然尖叫一声,枯瘦的手猛地伸进火塘,滚烫的炭块烫得她掌心冒白烟,她却像没知觉般,抓着炭块在熊皮上划出三道歪歪扭扭的弧线——那是赤星坠落的轨迹,炭灰落在血洼里,竟晕开黑紫色的印子。她的声音发颤,皱纹里的血污随着发抖的脸颊往下掉:“这是‘天狼食月’的凶兆!二十年前,北胡人灭我靺鞨纥石部时,天上也掉过这种赤星!那天之后,纥石部的男人全被炼成了血傀,女人和孩子……都成了阵眼的祭品!”

火塘里的炭块“噼啪”炸响,黑风颈间的狼骨串突然“嘣”地断裂,七根刻着猎魂符的狼骨滚落在地,顺着熊皮的纹路滑向李云飞的袖口。最靠近飞鱼纹的那根狼骨,在火光的映照下,骨头上的符文竟慢慢显形,拼成了“东厂”两个暗纹——那是玄镜司特制的“显形骨”,专辨朝中密探的身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