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，韩思明独自一人窝在自己房间的电脑前，屏幕幽幽的光映照着他因兴奋和愤懑而略显扭曲的脸。
他精心剪辑的视频素材已经准备就绪——林远志诊室的偷拍片段（面部已做模糊处理）、周宏亮模糊的视力检测报告特写、他自己充满诱导性和质疑的旁白配音、以及网络上一些对中医持怀疑态度的评论截图……
视频的标题被他拟为极具冲击力的：
《起底“网红神医”：天价诊金背后的荒唐医术与资本炒作！》
他反复播放着粗剪好的视频，嘴角挂着冷笑，手指悬在鼠标的“发布”按钮上，内心充满了一种即将“揭穿真相”、“为民除害”的扭曲快感。
“林远志，看你这次怎么狡辩！等着身败名裂吧！”
他喃喃自语，仿佛已经看到了林远志被舆论淹没、医馆关门大吉的场景。
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按下确认发送键的瞬间，放在桌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，尖锐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。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——是胡巧燕。
他皱了皱眉，有些不耐烦地接起电话，语气生硬：“喂？巧燕，这么晚什么事？我正忙着呢！”
电话那头，传来胡巧燕带着明显欣喜和轻松的声音，与往日那种郁结焦虑的语气判若两人：“思明！没打扰你吧？我就是想告诉你个好消息！我吃了林医生开的药，才三天！就三天！感觉真的好多了！”
韩思明的心猛地一沉，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，他下意识地反驳：“好多了？怎么可能！你那是焦虑症！中药哪有那么快见效？你是不是心理作用？”
“不是心理作用！是真的！”胡巧燕的声音急切而肯定，“之前那种脖子肩膀后背嗖嗖冒冷风的感觉，轻了好多。虽然还没完全好，但真的没那么难受了！还有吸进去的空气感觉也没那么凉飕飕的了！整个人感觉轻松了不少。真的，思明，林医生开的药好像真的有用！”
她越说越兴奋：“我好不容易又抢到了一个他明天的复诊号！你明天下午有空吗？再陪我去一趟呗？让林医生看看恢复情况，再调调方子。”
“……”
韩思明握着手机，如遭雷击，半天说不出话来，脑子里一片混乱。
有效？怎么可能有效！
那种听起来玄乎其玄的“阳虚外感”、“发汗解表”的理论，怎么可能治得好被大医院诊断为“焦虑躯体化”的疑难杂症！
“思明？你在听吗？”胡巧燕的声音将他从呆滞中拉回现实。
“啊，在听。”韩思明勉强应了一声，声音干涩，“有效、有效就好。明天我看看时间吧……”
他胡乱敷衍了几句，匆匆挂断了电话。
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，掉在铺着昂贵电竞桌垫的桌面上。
他瘫坐在电竞椅上，双眼失神地盯着屏幕上那个还未发布的视频，脸上火辣辣的，仿佛被人无形中狠狠抽了一记耳光。
一种强烈的、自我怀疑的崩溃感席卷了他。
“为什么会有效？！难道那个林远志真的有点本事？”
这个念头一旦产生，就像病毒一样迅速侵蚀着他之前坚定不移的“打假”信念。
“不！不可能！”他猛地甩甩头，试图驱散这个可怕的念头，“肯定是巧合！或者是心理暗示！对！一定是这样！中药见效哪有那么快！”
他心烦意乱地推开键盘，站起身，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。
他需要求证，需要找到支撑自己信念的证据！
他猛地拉开房门，冲下楼。
客厅里，他的父亲韩少东和继母毛小乔正坐在沙发上轻声聊天，气氛融洽。
毛小乔的气色看起来确实比之前红润了一些。
韩思明直接冲到他们面前，语气冲撞，带着质问：“爸、乔姨，你们老实告诉我！那个林远志之前给乔姨开的药，到底有没有一点效果？那八万六的出诊费，是不是真的就打水漂了？你们别为了面子骗我！”
韩少东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愣，随即脸色沉了下来，不悦地呵斥道：“思明！你大晚上发什么疯！怎么说话的？”
毛小乔轻轻拉了拉丈夫的胳膊，示意他别动气，然后转向韩思明，语气温和却肯定：“思明，林医生的药是有效果的。鼻血和牙龈出血确实比以前少多了，身上也感觉有点力气了。昨天去复诊，林医生又调整了方子，加了点温补的药，感觉胃口也好了一点……”
韩少东也压着火气，补充道：“是不是打水漂，我们心里有数！效果是实实在在能感受到的！物有所值！比你整天不务正业、花天酒地强！倒是你，三番两次带人去林医生那儿，你到底想干什么？我警告你，你别给我在外面惹是生非！听到没有！”
父亲的严厉警告和继母的肯定答复，像两记重锤，彻底击碎了韩思明心中最后的侥幸。
他脸色煞白，嘴唇哆嗦着，再也说不出任何质疑的话，只能狼狈地丢下一句：“我没想干什么！就是带朋友去看看……”然后逃也似的转身冲回了自己的房间。
“砰”地一声关上房门，韩思明背靠着门板，大口喘着气，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挫败和迷茫。
事实摆在眼前，他最亲近的两个人，都用亲身经历证明了林远志的疗效。
他之前所有的揣测和“打假”计划，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。
他失魂落魄地走回电脑前，看着那个精心制作的“揭露”视频，只觉得无比刺眼和讽刺。
他移动鼠标，光标悬停在“删除”按钮上，犹豫了很久，最终却还是没有点下去。
一丝不甘心像毒蛇般钻回他的心里。
“胡巧燕和乔姨的病，也许只是他瞎猫碰上死耗子！对！还有周宏亮！”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，眼中重新燃起偏执的光，“糖尿病视网膜病变！这是世界难题！中药怎么可能有效？等过几天，亮哥吃了药没效果，甚至更差了，那就是铁证！到时候再发视频也不迟！”
他自我安慰着，强行压下了内心的动摇，将视频文件拖进了一个加密文件夹里藏了起来，仿佛藏起了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。
就在这时，他的电脑右下角弹出一个微信消息提示框——
【系统通知】：“反中医联盟”群管理员已通过您的入群申请，欢迎加入讨论。
韩思明看着这条通知，眼神复杂地闪烁了几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