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但在杨戬随尊者离去之前,有一言,需告知诸位。”
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严肃,甚至带着一丝凛冽的警告意味:“今日之果,皆有其前因。杨某所为,是对是错,是功是过,天道昭昭,自有公论,非是尔等今日可以妄断。尔等若认定杨戬有罪,心中不服,他日尽可来寻杨戬,光明正大,了断因果。”
说到这里,他话锋猛地一转,语气骤然转厉,如同万载玄冰炸裂,森然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,瞬间席卷四方!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,猛地射向脸色不善的四海龙王,以及人群中某些眼神闪烁、似乎另有打算的仙神,声音如同雷霆般炸响:
“但若有人——”
“趁杨戬不在,以为有机可乘,胆敢落井下石,伤及我身边之人——”
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身侧的杨泽身上,那维护之意,毫不掩饰。
“就休怪杨戬,他日归来,心狠手辣,不——留——情——面!”
最后四个字,一字一顿,如同四柄重锤,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头!那其中蕴含的决绝、护短与毫不掩饰的威胁,让四海龙王敖广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那些心怀鬼胎者更是脸色发白,噤若寒蝉!谁都听得出来,这“身边之人”,指的正是他身旁那个为了他敢于对抗全世界的孩子——杨泽!这是杨戬划下的底线,一条用鲜血与毁灭铸就的、不容触碰的红线!
说罢,杨戬不再多看脸色各异的众人一眼,仿佛他们所有的反应都已不值一顾。他牵着杨泽的手,转向迦叶尊者,语气恢复了平淡:“尊者,请前头带路。”
迦叶尊者深深看了杨戬一眼,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,但最终只是颔首,道了声:“善。”他袖袍一拂,一道纯粹而祥和的金光自其脚下延伸而出,如同架起了一座横贯虚空的金桥,直通西方天际。
杨戬牵着杨泽,步履从容,踏上了那金光大道。十万天兵,无人敢拦,自动分开一条宽阔的通道,目送着他们离去,眼神中充满了敬畏、困惑与一丝茫然。哮天犬低吼一声,甩了甩头,化作一道迅疾的黑影,紧紧跟随着主人的脚步,忠诚不减。
看着那三道身影(加上哮天犬)沐浴在佛光之中,逐渐远去,最终消失在西方的云霞深处,整个积雷山战场,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。方才还喊杀震天、能量狂暴的战场,此刻只剩下断壁残垣,焦土血迹,以及无数尚未平息的复杂心绪。
沉香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收起了那柄曾寄托了他所有希望与仇恨的萱花神斧。他望着西方那已然空无一物的天际,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疙瘩,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困惑与自我怀疑。今日一战,杨戬所展现出的、那如同深渊瀚海般的绝对实力,与他之前对自己那种看似“势均力敌”、实则处处留手、甚至可以说是“放海”般的压制相比,简直是云泥之别,天壤之判!回想起过往种种,杨戬虽然处处刁难,设置重重障碍,但似乎……总在他真正陷入绝境时,留下了一线若有若无的生机?甚至,那种种逼迫与磨难,隐隐有种……像是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,催逼着他必须更快、更狠地成长起来?再加上杨泽,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双胞胎弟弟,那毫无保留、甚至不惜与全世界为敌也要维护舅舅的信任与眼神……这一切交织在一起,如同乱麻,缠绕在他的心头。
“难道……我真的错怪了他?”这个念头,如同黑暗中破土而出的毒芽,一旦产生,便疯狂地滋长、蔓延,再也无法遏制。“他镇压母亲,真的是无情?他为难于我,真的是迫害?这一切的背后……到底隐藏着什么?”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回想与杨戬交手的每一个细节,对方那冰冷眼神深处,是否曾有过一丝他未曾察觉的复杂?
哪吒不知何时走到了沉香的身边,他看着这个备受打击的年轻人,轻轻叹了口气,拍了拍他的肩膀,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沉重与感慨:“沉香,有些事……或许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。你舅舅他……我与他也算相识相争了这么多年,今日方才觉得,我可能……从未真正看清过他。他那身修为,隐藏得太深了。或许……他真的有他的苦衷,有他不得不如此的理由。”
李靖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,今日一战,损兵折将,颜面尽失,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杨戬被西方接引而去。他无力地挥了挥手,声音沙哑:“收兵……回天。”他需要立刻返回凌霄宝殿,将这里发生的一切,巨细无遗地禀报玉帝,接下来的风波,恐怕才刚刚开始。
四海龙王面面相觑,最终也只能带着满腔的愤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,冷哼一声,各自驾驭水汽,返回了自己的海域。今日之事,绝不会就此罢休。
而梅山兄弟几人,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,望着杨戬离去的方向,脸上写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悔恨、挣扎与自我怀疑。康安裕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焦黑山石上,碎石飞溅,他仰天发出一声充满了痛苦与迷茫的长叹:“我们……我们或许……真的做错了……二爷他……或许从来都不是我们想的那样……”
一场轰轰烈烈、波及三界、牵扯无数的反天大战,最终竟以这样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,暂告段落。牛魔王被佛门渡化带走,杨戬随之前往灵山,留下的是满地的疮痍、未解的谜团,以及无数颗被深深震撼、充满了疑惑与思索的心。
所有人都隐隐感觉到,这场大战,绝非终点。真正的风暴,关乎天庭格局、新旧秩序、乃至三界未来走向的更大波澜,或许,才刚刚开始酝酿。而杨泽那奋不顾身、以稚嫩之躯守护舅舅的决绝身影,以及杨戬那深不可测到令人绝望的实力、难以捉摸的动机与最后那番意味深长的警告,都将如同烙印般,深深镌刻在众多知情者的心头,成为萦绕不去、亟待解答的巨大谜团。
云海之上,金色佛光如同温暖的流水般包裹着前行的小小队伍。杨泽紧紧握着舅舅宽厚而温暖的手掌,仰起小脸,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中,依旧带着一丝未能完全散去的担忧,他小声问道:“舅舅,我们真的要去灵山吗?那里……会不会有危险?”
杨戬低头,看着孩子眼中那毫不掩饰的、全心全意的依赖与关切,他那万年冰封的唇角,终于勾起了一抹极淡、却真实存在的弧度。那笑容中,带着一丝睥睨天下的傲然,更带着一种足以安抚一切不安的、令人心安的坚定与温柔。他紧了紧握着外甥的手,声音平和而有力,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:
“放心,有舅舅在。”
无论前路是灵山胜境,还是龙潭虎穴,是佛祖问诘,还是众口铄金,他们甥舅二人,都将携手并肩,共同面对。这份历经磨难、超越误解的羁绊,将成为他们闯过一切风浪最坚实的舟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