药圃进入了收获的季节。
虞颜的墓旁,那几株月光花终于在某个清冷的夜晚悄然绽放,花瓣近乎透明,在月色下流淌着柔和的、如梦似幻的微光,仿佛凝结了无数个夜晚的清辉。
萧御带领着部落的妇女和少年,大规模地采收成熟的草药。
他已然成为部落里最精通此道的人,指挥若定,分辨精准。金疮草、紫云根、白屈菜……被小心地收割、清理、晾晒。他会特意留下最好的种籽,仔细收藏,等待来年春天再次播撒。
在这个过程中,他有时会微微出神,仿佛看到那个纤细的身影,正蹲在田垄间,回头对他露出清浅的笑容。
秋风卷起枯黄的落叶,在山坡上打着旋儿。他会在收获后的傍晚,来到墓前,将一束新采的、晾晒好的、香气最为醇厚的安神草药,轻轻放在石冢前。
他没有多余的祭品,只有这些她倾注了心血、如今由他延续的草木。他站一会儿,感受着秋风拂过面颊的凉意,看着天际南飞的雁群,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又一个年轮的终结。
冬。
大雪纷飞,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。
部落进入了猫冬的季节,人们大多蜷缩在温暖的石屋内,靠着储存的食物和柴火度过漫长的寒冬。
萧御依旧会踏着积雪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山坡。
虞颜的石冢被厚厚的白雪覆盖,像一个纯净的梦。他会用手轻轻拂去冢上的落雪,露出
呼出的白气迅速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,他的眉梢鬓角都结上了细小的霜花。整个世界寂静无声,只有风掠过雪原的呜咽。
大部分时间,他待在议事大厅旁那间属于他的、如今显得格外空旷的石屋里。
屋角的架子上,分门别类地存放着各种处理好的草药,标签上的字迹,是他后来慢慢学着刻下的。
炉火燃着,他会在灯下,将那些晾干的草药进一步研磨成粉,或者用她留下的方法,尝试配制更复杂的药膏。
有时,他会拿出那些她曾经使用过的、已然磨得光滑的石臼、骨针和小皮囊,久久凝视。
炉火的光芒在他脸上跳跃,明明灭灭,映照出那经年不变的、深沉的寂寥。
年复一年,四季轮回。
他的鬓角霜色渐浓,背影似乎也不如往日那般挺直如松,但那份守候,却从未因时间的流逝而有丝毫褪色。
他不再激烈地悲伤,只是将那份情感,化作了如同呼吸般自然的习惯——春日除草,夏夜独坐,秋日献药,冬日扫雪。
他守护着部落,也守护着那片她留下的、生机勃勃的药圃,更守护着山坡上那座安静的、被月光花和思念环绕的石冢。
时光带走了青春,带走了热血,却带不走那份融入骨血、与四季同频的守候。
这份守候,无声,漫长,却比任何誓言都更加恒久。
如同大地本身,沉默地承载着一切,直至永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