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只是缓缓转过头,目光越过凶神恶煞的侦缉队员,落在了被挤在角落、满脸泪痕和惊恐的苏婉清脸上。
她对着苏婉清,极其轻微,却无比坚定地,摇了摇头。
那眼神复杂无比——有安抚,有关切,更有严厉的警告:不要冲动,不要为我出头,保护好你自己!
苏婉清读懂了她的眼神,死死咬住下唇,将几乎冲口而出的哭喊和抗议硬生生咽了回去,泪水却流得更凶。
“带走!”马队长一声令下。
两名队员上前,粗暴地扭住虞颜的双臂,冰冷的金属手铐“咔哒”一声,牢牢铐住了她纤细的手腕,反剪在身后。
那力道毫不留情,勒得她腕骨生疼。
她没有挣扎,甚至没有再看那些队员一眼,只是顺从地、沉默地,被他们推搡着向门外走去。
棉袍的领口在挣扎中微微敞开,露出里面单薄的衬衣,更显得她身形单薄,仿佛随时会被这冬夜的寒风吞噬。
在被推出宿舍门的最后一刻,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苏婉清,眼神里是诀别,也是无声的托付。
囚车就停在宿舍楼下,如同一只蛰伏的怪兽。
虞颜被推上了冰冷、肮脏、散发着霉味和血腥气的车厢。车门“哐当”一声重重关上,落锁,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她熟悉的世界。
囚车在寂静的、被寒冬笼罩的街道上颠簸行驶。
车厢没有窗户,只有几个小小的透气孔,透进零星惨淡的路灯光晕。
虞颜靠坐在冰冷的铁皮车厢壁上,手腕被铐住的地方传来阵阵钝痛,但她似乎感觉不到。
她全部的注意力,都集中在感受小腹那微弱却顽强的生命迹象上。
孩子,她的孩子……她必须活下去,为了这个孩子。
不知过了多久,囚车似乎驶入了一条相对宽阔的街道,速度慢了下来。
透过狭小的透气孔,虞颜无意间向外一瞥——
她的心脏,在那一刻,几乎停止了跳动。
囚车正经过少帅府那熟悉的高墙。
而二楼,那间她曾无数次出入的书房,此刻,正亮着灯!
昏黄的、温暖的灯光,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溢出来,在这漆黑寒冷的冬夜里,像一颗遥远而绝望的星辰。
他就在里面。
离她如此之近,或许只有几十步之遥。
可他不知道,他心爱的人,怀着他骨肉的人,正被镣铐加身,如同货物一般,从他府邸门前经过,驶向未知的、充满恐怖的黑暗深渊。
泪水,终于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,模糊了那点微弱的光。
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,直到尝到腥甜的铁锈味,才没有让自己呜咽出声。
那盏亮着的灯,此刻不再是希望,而是最残忍的讽刺,最深重的绝望。
它明明近在咫尺,却隔着权力、阴谋、以及无法逾越的阶级与立场的鸿沟,遥远得如同天堑。
他救不了她。
或许,他甚至还不知道她已经身陷囹圄。
囚车没有丝毫停留,无情地驶过了少帅府,将那点温暖的光亮远远抛在身后,载着她,坚定不移地驶向命运的断头台。
车轱辘碾过冰冻的路面,发出单调而残酷的声响,像是为她敲响的丧钟。
黑暗中,虞颜闭上了眼睛,将所有的恐惧、委屈、不甘和那一点残存的、对光明的渴望,死死摁灭在心底最深处。
她知道,从这一刻起,她必须独自面对一切,为了自己,也为了腹中那悄然孕育的、脆弱的新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