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目光缓缓抬起,越过永宁,投向门外铅灰色的天空,仿佛在凝视着那个早已远去,却永远鲜活在他记忆深处的灵魂。
永宁如遭雷击,刹那间醍醐灌顶!为什么章怀印对赛音之死怀有滔天的愧疚?为什么额娘执意典当嫁妆?为什么他四十年如影随形,却始终不敢靠近?……所有萦绕在心头的谜团,在这一刻,都被“成全”二字彻底照亮!他们都在用最痛苦、最决绝的方式,默默守护着对方的选择,同时也坚守着自己心底那份无需言说、却深沉无比的深情!
一股巨大的、难以言喻的酸涩与释然,如同汹涌的洪流,瞬间冲垮了永宁心中最后一道“怨恨”的堤坝。他深深地吸气,冰冷的空气沉甸甸地坠入肺腑,仿佛要将这满心的复杂情绪都一并冷却。他不再看向任何人,只是极其小心地、带着近乎虔诚的郑重,将那张承载着两代人爱恨情仇的纸条重新卷好,轻轻推回步摇凤首的暗格深处。伴随着“咔嗒”一声轻响,暗格完美复位,那只凤凰依旧华美如初,却已然封存了所有的秘密与叹息。
“章叔叔。”
永宁抬起头,眼神中曾经的桀骜与敌意已然褪尽,只剩下深沉、复杂,甚至带着一丝敬意的平静,
“我额娘……她从未后悔嫁给阿玛,从未后悔成为赛音的妻子。”
他稍稍顿了顿,声音更轻,却字字清晰,如同重锤敲击在岁月的深处,
“但她也……从未忘记过您。从未忘记过那枝红梅。”
章怀印抚摸着漆盒的手指,在听到“红梅”二字的瞬间,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!他猛地闭上双眼,喉结艰难地滚动着,仿佛在吞咽一枚生锈的钉子,咀嚼着那无尽的苦涩。
永宁将那只价值连城、却又封存了惊天秘密的步摇,轻轻放回漆盒之中,让它与那枝枯梅静静相伴。
“这枝红梅……还有这份心意,”
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,如同命运的最后判决,
“您留着吧。它们……本该属于您。”
说完,他不再停留,决然转身,大步朝着当铺门口走去。门外铅灰色的天光,将他挺拔却又透着无限疲惫的身影,拉成一道孤绝的剪影。他的脚步比来时沉重了千百倍,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岁月的尘埃与情感的废墟之上。然而,在那背影深处,又似乎有什么沉重如山的枷锁,在转身的刹那,轰然崩解,只留下无尽的苍茫与空寂。
原来,尘世间至深之憾,并非求而不得的无奈,而是爱至骨髓,却不得不亲手狠斩情丝,忍痛将心上人推向他人身旁,而后用一生默默守护她的抉择。
佟玉姑,选择了责任与赛音的赤诚;章怀印,选择了无言的成全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