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数念头在脑中疯狂冲撞,书房里死一般寂静,只听到章怀印粗重的呼吸和窗外聒噪的蝉鸣。佟玉姑闻讯赶来,听到“入伙”二字,腿一软几乎晕厥,被丫鬟死死扶住,眼中只剩下灭顶的恐惧。
章怀印猛地闭上眼,再睁开时,里面翻滚的惊涛骇浪已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坚毅取代。他腮边肌肉紧绷,一字一句,斩钉截铁:“你!立刻回去告诉占江龙——”
他深吸一口气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,带着不容置疑的、一家之主的威严与孤注一掷的决绝:
“我章怀印,应了!但有一条——明仁入你门下,拜你为师,你占江龙,就必须以师道尊严,以绿林魁首的性命担保!保他毫发无损!若他有半分闪失…”章怀印的目光如淬火的刀锋,死死钉在穿山甲脸上,那未竟的威胁如同实质的杀气弥漫开来,“…休怪我章怀印,翻脸无情!踏平你那山寨,不死不休!”
穿山甲被这目光慑得心头一寒,连忙躬身:“是!是!小的明白!一定把话带到!”他不敢多留,匆匆退下。
章怀印伫立在窗前,望着穿山甲仓皇离去的背影,身形如孤峰般挺直,却透着无尽的疲惫与苍凉。儿子暂时保住了性命,却一脚踏入了更深的泥潭。占江龙这步棋,险恶至极!章家的头顶,阴云密布,一场更猛烈的风暴,已然在酝酿之中。他紧握的拳头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。
与此同时,匪巢深处。
“哐当——!”
生锈铁链摩擦的刺耳声响中,沉重的木栅门被一只穿着牛皮靴的大脚狠狠踹开!刺目的阳光如同烧红的烙铁,猛地捅进阴暗潮湿的土牢,灼得蜷缩在角落的章明仁眼前一片白茫,泪水瞬间涌出。
“小崽子!挺尸呢?滚出来!该‘上工’了!”一个炸雷般的吼声响起。紧接着,一只布满老茧、沾着油污和不明暗红色污渍的粗糙大手,像铁钳般狠狠揪住章明仁的后衣领,将他整个人从散发着霉烂稻草味的泥地上提溜起来,粗暴地拖了出去!
章明仁被掼在地上,呛咳着,挣扎了好几下才勉强站稳。他眯着刺痛流泪的眼睛,看清了眼前之人——正是山寨里凶名赫赫的二当家,“黄面虎”赵奎!满脸横肉堆砌着凶戾,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斜划到嘴角,腰间交叉别着两把烤蓝幽深、保养得锃亮的驳壳枪,枪柄的象牙贴片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。
山寨中央的空地上,一片喧嚣沸腾。二十几个剽悍的土匪正吆喝着整理马鞍,检查着长枪短铳,锋利的马刀在空中虚劈,带起呜呜的破风声。浓烈的汗臭、劣质烟草味、马匹的腥臊以及一股若有若无、却令人作呕的铁锈般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,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、属于亡命徒的独特气息。
“我…我干什么活?”章明仁嗓子干得冒烟,声音嘶哑得像破锣。他被掳来两天,除了馊硬的窝头和浑浊的泥水,粒米未进,滴水未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