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说着话,渐渐走远,只留那香炉在殿内,慢悠悠地燃着,将最后一点纸灰也化作了虚无。
准噶尔之战的捷报传入紫禁城时,养心殿的鎏金铜钟连撞三通,声震宫阙。傅恒于阵前力战,手刃达瓦齐;永琏协兆惠收复全境,此战大获全胜——从此,准噶尔正式纳入大清版图。
几日后,姮娖长公主的车驾先一步抵京。慈宁宫内,太后早已等得坐立难安,见姮娖一身素衣踏入殿门,鬓边犹带风尘,当即红了眼眶,一把将女儿揽入怀中:“我的儿,可算回来了……”
多年未见,爱女清瘦了不少,太后摩挲着她的脸颊,老泪纵横。姮娖伏在母亲膝头,积压的委屈与思念化作哽咽,殿内宫人皆垂首,不忍打扰这迟来的团聚。
如懿在翊坤宫听闻消息,心里竟盘算起几分念头——若能与长公主攀上些交情,或许能改善处境。
她正琢磨着该备份什么见面礼,却被另一桩事打断了思绪:新一季的选秀已轰轰烈烈地开场。
此次选秀,因准噶尔之战中立下大功的巴林部备受瞩目。巴林王的女儿湄若,生得明艳爽朗,带着草原儿女的英气,一出场便被皇上看中,稳稳留了牌子。
最终入选的共两人:蒙军旗拜尔果斯氏,赐号“恪”,封贵人;巴林氏湄若,赐号“颖”,晋嫔位。
人多了就意味着分得皇上的宠爱的人也会变多,落在自己身上的自然就少了。
新人入宫,各宫的宫道上多了些鲜亮的身影,连带着御花园的花开得都像是热闹了几分。言云却懒得凑这份趣,除了隔三差五去长春宫陪富察琅嬅说说话,或是去启祥宫瞧瞧高曦月新得的几盆兰草,其余时候,多半窝在承乾宫里。
黑瞎子最懂她的心思,早让人在廊下搭了遮阳的竹棚,摆上躺椅和小桌,桌上总温着她爱喝的酸梅汤,旁边的竹篮里堆着刚摘的鲜荔枝。两人要么凑在一起拆新得的话本,要么就着阳光眯眼打盹,倒比外头的喧嚣自在多了。
这日午后,魏嬿婉端着冰镇的杏仁酪进来,见两人正对着棋盘发呆,忍不住笑道:“殿下,额驸,这宫里可热闹了。”
言云挑眉,示意她接着说。
“颖嫔娘娘昨日在御花园放风筝,风筝线断了,正好落在娴嫔宫门口,两人还拌了几句嘴呢。”
魏嬿婉放下托盘,声音压得低了些,“听说娴嫔说颖嫔‘不懂规矩’,颖嫔回了句‘宫里的规矩再大,也大不过草原的风’,把娴嫔气了个倒仰。”
黑瞎子“嗤”地笑出声:“这巴林氏倒是直爽。”
言云舀了勺杏仁酪,慢悠悠道:“新人入宫,总要有段日子适应。倒是如懿,消停了没几日,又开始折腾了。”
“可不是嘛,”魏嬿婉撇撇嘴,“昨儿还去养心殿送了莲子羹,听说皇上正看战报,没理她,她就站在殿外等了半个时辰,最后还是李玉劝着才走的。”
黑瞎子伸手替言云拂去落在肩头的柳絮,笑道:“听听这些,倒比看话本有趣。”
言云斜睨他一眼:“你也觉得热闹?”
“有你在身边,听什么都热闹。”黑瞎子低笑,捏了颗荔枝递到她嘴边。
阳光透过竹棚的缝隙洒下来,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,暖融融的。远处隐约传来宫人的笑语声,衬得承乾宫这一角愈发安静。
言云咬着荔枝,听着魏嬿婉絮絮叨叨说着宫里的新鲜事,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,倒比任何波澜壮阔都来得踏实。
“行了,不说她们了。”她推了推黑瞎子,“该你落子了,再磨蹭这盘棋就不用下了。”
黑瞎子笑着应好,指尖落在棋盘上,发出清脆的一声响。廊外的风拂过竹帘,带着花香和蝉鸣,把那些纷纷扰扰,都挡在了承乾宫的墙外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