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 ‘新春’(1 / 2)

1986年冬

这年对于解雨臣柯言云是沉痛的,因为解九爷还是没有熬过这年的冬天。

解雨臣倚在灵堂的白帷前,指间被攥得发白,柯言云望着供桌上解九爷的遗像,喉间像塞着团浸水的棉絮。

窗外的雪片子扑簌簌砸在青瓦上,这年冬天格外冷,暖炉烧得通红却烘不热屋里的寒意。

解雨臣替九爷整理遗稿时,指尖抚过泛黄纸页上的批注,忽然想起前段时间他跟着学打算盘的光景,九爷总说“账房先生的笔杆比刀还利”,如今那杆钢笔还搁在书桌上,却再没人用朱笔圈他算错的账目了。

柯言云看着解雨臣挺直的脊背,突然发现这个八岁的孩子终将是长大了。

她看见他指尖抚过供桌上的算盘,指节泛白却稳得惊人,才惊觉那个总吵着要保护她的小孩,早已在某个深夜接过九爷手里的账本,把“长大”二字,熬成了眼底化不开的墨色。

原来有些人的冬天,是从扛起他人春天的那一刻,悄然开始的。

灵堂的烛火忽明忽暗,解雨臣静静擦拭着九爷的翡翠扳指,柯言云望着檐角垂下的冰棱,忽然意识到一个时代正悄然落幕。

九门的老人们曾在茶楼上论天下大势,在青石板路上踏碎月光,吴老狗的八哥还会念“算破天”的卦词,半截李的拐杖仍叩响地宫的石阶,可如今他们都成了族谱里褪色的名字。

解九爷的账本锁进樟木箱时,最后一缕属于旧时代的烟袋锅子味也散在了风里。

新一辈人站在雪地里,望着前辈们走过的漫漫长路,终于懂得有些故事的句号,不是写在纸上,而是刻在了后人扛起责任时,脊梁又弯又挺直的弧度里。

灵堂的白幡在冷风中轻晃,柯言云转身时,正看见霍秀秀攥着绣帕站在廊下。

小姑娘不过五六岁,粉棉袄上绣着并蒂莲,眼睛大大的,也不敢说话,只望着供桌上的白菊发呆。

吴邪躲在吴三省身后,露出半张脸,刘海被风雪吹得乱糟糟的,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桂花糖,见她看过来,赶紧把糖纸往袖子里塞,耳尖却红得透亮。

解雨臣正在给来的长辈们奉茶,袖口的孝带垂在青瓷杯旁,恍惚间像是看见当年九爷带着他见客的模样——原来有些传承,就藏在孩子们攥紧的帕子、藏起的糖果,和学着大人模样行礼的指尖,在新旧交替的风雪里,悄悄发了芽。

同样,九爷的去世,也是让那些蛀虫又再次跳出来。

雨幕砸在青石板上,柯言云握着冒烟的枪管靠在门框上,铁锈味混着雨水顺着手往下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