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当然从咱村后山上伐回来么。”
“永贵叔,永江叔,文海叔,俄想问你们一句,是咱们伐树快,还是小树长得快?俄想,咱们村里人,也莫想过补种树苗吧。这只伐不栽,是不是后山早晚有一天会变成秃山?”
“……”吴永贵等人听了苏淮这话,一时不知道该咋回答。
尤其是李文海,到底是读过大书的人,他的反应最快,略一沉吟之后,他开口说道:
“苏淮,你的意思是说,咱们不能只伐不栽,天天就这样吃子孙们的粮?”
“文海叔想得明白。咱们这不就是在吃子孙粮么。以前俄开始干的时候,那是莫办法的事情,再加上那时候也莫有现在的活计多,伐上一些树,莫多大的影响。可是咱们长年累月地伐下去,早晚山都会秃。就像山北那边一样,风一吹,漫天的黄土迷得人睁不开眼。”苏淮忧心地说着自己的想法。
“这……,咱们是可以一边伐一边栽。可这树再长,也莫有伐得快呀。苏淮,你说咋办么。”李文海希望苏淮给个主意。
“金山银山,永远都不如青山绿水。山秃了,水也就绝嘞。莫了这西沟,咱们村还咋种庄稼么。不过,现在从外面买木料过来,也不太方便。毕竟咱们村口的路,跑不了几趟大车,路就跨咧。文海叔,俄是这样想,先派人出去买树苗,把山上头补一下。再有一个,咱们的木工坊,也得适当地减一下生产量,不能再没有节制地生产下去咧。”
苏淮是希望木工坊减产的,不能再让村里靠着这个木工坊吃红利,养活一大帮子的闲人。得把他们撵进城,给城里增加劳动力。
苏淮当然也不会说,再过上十来年,这里就会成为重点保护单位,后来会进一步成为国家级森林公园。到那时候,木工坊就得被迫停业,到时现想生计,那更是难上加难。
与其到时人发懵,不如现在就有一个适应的过程。
听了苏淮的建议,吴永贵狠狠地抽了两口烟,然后为难地说道:
“苏淮娃,俄知道你这是为村里好。可是……这个木工坊少挣了钱,不说村里人愿意不愿意,就连咱们村的这个小学校,都不一定能开下去。那样……”
“叔,俄明白。村里的人,一个个不缺手不缺脚的,但是俄听通娃说,外出找散工干的人,十个里面不到仨。农闲的时候,别的村里的人,都能去外边找散活干,咱们村咋就不行?学校的事情好办,俄来解决。依俄看,以后这个木工坊挣的钱,一部分补贴咱们村的老弱病残和实在困难的人家,一部分补贴小学校,其他人一概都不问。”苏淮面无表情地说道。
“这……,这一下子得得罪不少人嘞。”上了岁数的吴永贵,显然胆气也越来越小,顾虑越来越多。
“怕个甚。你不好说,这事俄来办。”此时吴永江站了起来,拍了拍自己的胸脯。
为了兄弟,他愿意挡枪。为了子孙万代,他愿意做这个恶人。
苏淮依然用敬佩的眼神,看了一眼吴永江,“永江叔,好汉不减当年勇呀。”
“俄是老咧,可不是死咧。苏淮娃这事说得对,永贵,你不能把捉(犹豫)。”
此时李文海也开口说道:“支书,这事俄和永江一起办。你在后面掌个舵就行。得按苏淮娃说的办,要不然后代子孙得骂死咱们这帮老东西咧。再说咧,咱们又不是不问村里人的死活,真有那困难的,咱们还是补贴他们的么。谅那些人也说不出个甚来。”
“永贵叔,以后我每年给咱们村汇……一千块钱,全部补贴给学校里。你放心,只要有俄在,俄绝对不能让咱们这个学校荒废。这都是咱们的心血嘞,关停了,俄真舍不得。那年吴霞他们回城,走俄那达,俄心里还想,他们都走咧,这学校咋办么。后来知道陈青他们留下来咧,俄这才放下心。”
“不成,不成。俄们哪能要你的钱么。”三位长辈,听了苏淮的话,一齐连连摆手。
“莫麻达,一千块钱对俄来说不算太多。俄还是能想出办法来的。不过咱们可说好,后面选出来的当家人,一定要可靠,不能贪了俄这笔钱。”
三位长辈,不知道该说啥了。答应?凭啥要人家的钱。不答应?这学校咋办么。五个知青老师,没有补贴可咋留下来么。
“行咧,就这么定咧。等再过上几年,咱们村前的大路修好能跑大车咧,就让通娃写信给俄。俄想办法给你们运木料进来。这样,木工坊就能干大,干得更长远。”
三个人听了苏淮这话,都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想到了一件大事,那就是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,把村前的大路修起来。
吴永贵甚至想到一件报纸上看到的事,人家郭亮村,十三个人,五年的时候,在绝壁上开了一条路出来。自己这个大湾村,这么多的人,情况也莫人家差,咋就不能开一个宽路出来咛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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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轮明月,把大地照成了白昼。酒席早就散去,苏淮却久久没法入睡。
睡不着,干脆就起身。坐在院子里,就着天上的月亮,看着远处的景。
此时,村里传来阵阵的狗叫。苏淮也没有往心里去,继续看着闲景。
过了好大一会儿,远处走来两个人影。苏淮仗着过人的目力,仔细打量,无奈太远,看不清亮。
等那两个人再走近一些,苏淮看到田玉枝走在前面,她身后跟着一个壮实的后生。
“白云生!”
看到自己的把弟,苏淮拉开院门,大步迎了上去。
到了近前,苏淮站在那里,伸出了双手。
田玉枝看到苏淮的动作,立马脸上出现了娇红。
正在她扭捏的时候,她身后的那个男人,已经大步上前,和苏淮拥抱在了一起。
“大哥,俄来咧。俄一听说你来找俄,俄就实在等不到明儿个,自己过来找你咧。”白云生很是激动。
苏淮又重重地拍了拍白云生的后背,然后才松开手,上下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这个把弟。
“一别十二年,兄弟你是越来越壮实咧。俄听说你老母亲过世了,可惜俄……”
“大哥,山高路远的,这些事情不提咧。家里有酒么?”
“有,今儿个咱俩一醉方休。”苏淮拉着白云生就要朝自己的空洞走去。
“苏淮。”田玉枝叫住了苏淮。
“玉枝,好久不见。有什么事明儿个再说吧。谢谢你给俄兄弟带路。”苏淮只是看了一眼田玉枝,说出来的话不算多冷,但绝对不热。
但就是这样的话,给田玉枝心里留了很多的遐想,于是她点了点头,默默地转身回家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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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淮和白云生,两个人就着残羹剩饭,喝着酒,一直聊到鸡叫三遍。两个人才匆匆在尚有余温的炕上,抵足而眠。
日上三竿,白云生才硬睁着双眼,从炕上起来。
“大哥,我先回城去干活了。应下来的活,就得给人家干好。再说咧,俄手下那十来个人,还等着这个工钱养家咧。”
“等一下。今儿个俄也要进城。俄骑着洋车送你,这样快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