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严局长,花样是我根据生活需要和传统纹样琢磨的,机器是为了提高效率、减轻社员劳动强度,我们自己动手改装的。”苏宁坦然回答,语气平静,“我们一心想把东西做好,让社员多点收入,没想过搞特殊。”
“提高效率?说得轻巧!”郑干事终于找到了发言的机会,拿出那套官腔,“社队企业要坚持因陋就简、土法上马的原则!你们这是盲目追求机械化,是贪大求洋!还有,你们搞的那些什么‘江韵篮’、‘青云盒’,包装得花里胡哨,价格定得那么高,这不是搞资本主义投机倒把是什么?”
这顶帽子扣得又大又狠!直接将创新和文化包装打成了“资本主义”!
陆信脸色一变,正要反驳,苏宁却轻轻拉了他一下,自己上前一步,面对郑干事,语气依旧平稳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:
“郑干事,请问,我们把东西做得更精美、更有寓意,让社员辛苦编织的产品能卖个更好的价钱,让大伙儿的日子过得好一点,这怎么就是资本主义了?难道社员们就应该永远守着粗糙的筐篮,卖最低的价钱,才叫社会主义吗?”
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严副局长,继续说道:“至于机器,我们改装的目的就是为了节约人力、提高质量,更好地完成供销社的订单。如果这叫盲目,那请问,什么样的改进才不叫盲目?难道要一直停留在刀耕火种才行吗?”
苏宁的反问有理有据,直指问题的核心,竟让能言善辩的郑干事一时语塞,脸涨得通红。
严副局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。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农村妇女,思维如此清晰,言辞如此犀利。他敲了敲桌子,制止了可能的争吵:“都不要吵!是非曲直,调查组自有公断!”
他话锋一转,指向最关键的问题:“账目!把你们所有的账本、凭证,全部拿出来!我们要逐一核查!”
查账,这才是真正的杀招!马魁和郑干事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表情。他们相信,就凭合作社那简陋的账目,一定能找出问题!
陆信深吸一口气,将带来的账本和一小叠收据、欠条等凭证,放到了桌上。账本依旧是用练习簿写的,但字迹工整,分类清晰,后面附有简单的说明。
调查组的一名会计人员开始翻看账本,房间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,气氛紧张得让人窒息。
马魁忍不住凑过去,指着账本上的某一处,对会计人员说:“你看这一笔,买麻绳花了这么多?明显有问题!还有这伙食补贴,凭什么他们几个骨干补贴得多?”
会计人员没有理会他,只是专注地核对着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严副局长的眉头时而紧蹙,时而舒展。
突然,会计人员抬起头,对严副局长说:“严局,账目……比想象中要清楚。收支基本能对上,虽然格式简单,但大的问题……暂时没发现。”
“什么?”马魁失声叫道,一脸难以置信,“怎么可能?你再仔细看看!肯定有猫腻!”
郑干事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。
严副局长接过账本,亲自翻看了几页,又看了看那些虽然简陋却真实的凭证,沉默了片刻。他抬起头,目光再次落在陆信和苏宁身上,这一次,少了几分审视,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。
“账目的事,暂时放一放。”他合上账本,语气不明,“现在,带我们去看看你们的生产现场,还有那台被封存的机器。”
第一轮的正面交锋,看似平静,实则凶险。账目关暂时涉险过关,得益于事后的紧急规范。但调查还远未结束。现场考察,尤其是那台敏感的机器,将是下一个更严峻的考验。而马魁和郑干事,绝不会轻易放弃。真正的较量,才刚刚进入核心阶段。调查组的最终态度,将决定槐花村草编合作社的生死存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