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山的蓝萼梅,在最后的绽放后,花瓣如冰晶碎玉,零落成泥。
乔引娣在梅树下静坐三日,直到风将最后一缕冷香带走。胸口的“金甲铀变之骨”沉寂下来,与这片浸润了胤禵生命最后痕迹的土地,达成了无声的共鸣。
她起身,未曾回头,一步步走下景山,走向那座金瓦红墙、却已千疮百孔的宫城。
紫禁城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。太和殿的废墟无声控诉,养心殿内那位背负悬浮刑枷、七窍残留黑血的皇帝气息奄奄,太庙墙上那由光影凝结的“仁”字如眸如镜。
权力悬空,人心涣散,往日森严的秩序只剩下一个空洞的壳。官员们远远避着那些不祥之地,如同避开瘟疫。
乔引娣穿过空旷的广场,脚步落在金砖上,发出清晰的回响。她走向乾清宫旧址,那片曾象征权力顶峰的殿宇,如今只剩断壁残垣。在那瓦砾之中,半掩着那块从中断裂、焦黑不堪的“正大光明”匾额残片。
她在残匾前站定。目光扫过那些代表皇权正统的破碎字迹,眼中无悲无喜。她缓缓屈膝,并非朝拜,而是以一种近乎审判的姿态,跪坐在了那冰冷残匾之上。
随后,她从怀中取出一朵用绢帕小心包裹、花瓣边缘已微微卷曲的蓝萼梅,将其轻轻簪于鬓边。清冽的梅香,混着废墟间的尘埃气息,奇异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。
恰在此时,今冬初雪,悄然降临。细碎的雪花无声飘落,覆盖了残匾,染白了她的肩头,也点缀了那朵幽蓝的梅花。
雪,越下越大。
养心殿内。
乾隆躺在龙榻上,意识在剧痛与混沌间浮沉。背嵴断裂处传来持续的钝痛,砷毒虽因蓝萼梅汁液缓解了肆虐,但仍如跗骨之蛆,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。
最让他恐惧的,是背上那悬浮的、融合了传国玺残角的灰甲刑枷。它不再散发灼热,却带来一种更深的、灵魂被钉死的禁锢感。
“水……”他嘶哑地开口,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。
一个胆战心惊的小太监,抖索着端来温水,却不敢靠近龙榻三尺之内,只将杯盏放在远处的矮几上。
乾隆看着那杯水,眼中闪过一丝暴戾,随即又被无尽的虚弱取代。他连抬手的气力都已快耗尽。
殿外风雪声隐约可闻,更衬得殿内死寂如墓。他仿佛能听到帝国根基正在他无法掌控的维度里,一寸寸崩塌的声音。
乾清宫废墟。
积雪渐渐覆盖了残匾,也覆盖了乔引娣的膝盖。寒意刺骨,她却浑然不觉。雪花融化,雪水沿着匾额的裂痕和焦痕蜿蜒流淌,如同无声的洗涤。
当冰凉的雪水浸润到匾额背面一处极其隐蔽、曾被烈火炙烤得最为猛烈的区域时,奇迹发生了。
覆盖其上的灰尽与污垢被悄然冲开,露出了下方一行绝非雍正笔迹的、纤细而棱角分明的小字。那字迹仿佛是用极细的冰棱或钻石刻划而成,透着一种冰冷的晶莹感——
朕之光明,在汝膝下。
没有落款,唯有一个微小的、结构复杂的晶簇图案,如同雪花,又如同……幽蓝的铀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