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4章 帝国的视野(2 / 2)

·西北:李自成、张献忠等农民军已成燎原之势,攻城略地,屡剿不平,消耗着帝国最后的元气和饷银。

·东北:关外皇太极的后金(清)政权不断入塞劫掠,边关警报频传,辽饷已成为压垮财政的沉重负担。

·中原:天灾人祸不断,赤地千里,流民百万,瘟疫流行,社会秩序濒临崩溃。

相比之下,东南沿海“红毛夷”的败退,更像是一个遥远的、次要的好消息。它无法缓解眼前的燃眉之急。

崇祯的性格多疑、急躁,又极度渴望有所作为。他对郑芝龙,内心充满了矛盾。他欣赏其能力,需要其来保障东南海疆的平静(至少不再添乱),甚至隐隐指望能从海上贸易中分得一杯羹,补贴那枯竭见底的国库(虽然他知道这笔钱大多进了郑芝龙和各级官员的腰包)。

但他同样深受“尾大不掉”论的影响,对任何可能的地方割据势力都抱有本能的警惕和猜忌。

在这种焦虑和实用主义的交织下,崇祯最终做出了典型的帝国式反应:

1.下旨嘉奖:他依例下旨,表彰熊文灿、郑芝龙及有功将士的功绩,“恩准”了大部分的封赏请求。郑芝龙的官衔和职权得到确认甚至略有提升(例如加授“都督同知”等虚衔),赏赐银两、绸缎,抚恤阵亡。这旨在稳其心,用其力。

2.重申规矩:在嘉奖的旨意中,必然强调“恪尽职守”、“谨守臣节”、“听候调遣”等语,暗示朝廷的权威和底线。

3.不予深究:对于言官们关于郑芝龙势力坐大的警告,崇祯采取了一种“鸵鸟政策”。他既无力也无意去深入调查或削弱郑芝龙的实际权力。只要郑芝龙名义上还尊奉朝廷,还能维持沿海基本秩序,不公然造反,朝廷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默认现状,避免节外生枝,成了最现实的选择。

4.重点北顾:帝国的精力和资源,必须优先投向北方战场。东南之事,只要不生大乱,便可暂且搁置。

北京的嘉奖旨意和官场议论,很快通过渠道传回厦门。郑芝龙对此心知肚明。他举行了隆重的仪式迎接天使,跪听圣旨,表现得感激涕零,忠勇可嘉。

但他内心如明镜一般。他深知朝廷的虚弱和皇帝的顾虑。那些嘉奖和虚衔,他欣然笑纳,这是他合法性的重要装饰。而那些猜忌和警告,他则一笑置之,只要他的舰队还在,他的令旗还在飘扬,朝廷就奈何不了他。

他继续我行我素,强化着他的海上统治,经营着他的商业帝国,与各方势力周旋。他对朝廷保持着表面上的恭顺,按时送上一些“助饷”和“贡品”,偶尔应要求派船协助剿灭一些不成气候的小股海盗,以此彰显“忠义”。但在核心利益上——军权、财权、对外贸易垄断权——他绝不放手。

帝国的视野,最终未能真正看清和理解发生在料罗湾的那场海战的全部意义。它被简化成了一个边疆胜利的捷报,一个需要嘉奖但又需防范的武将功绩,一个在庞大帝国重重危机中并不那么起眼的地方事件。

中央与地方、朝廷与海上实力派之间那根深蒂固的矛盾和隔阂,并未因这场胜利而消弭,只是被暂时的需求(朝廷需要安定,郑芝龙需要名分)所掩盖。一种基于相互需要又相互提防的脆弱平衡,成为了战后格局的基调。

紫禁城的目光,很快又投向了西北弥漫的烽烟和关外凛冽的寒风。料罗湾的胜利烽烟,在帝国的视野中,只是遥远天际一闪而过的光亮,未能照亮帝国深陷泥潭的前路,也未能改变其最终驶向惊涛骇浪的命运。

而那位真正的海上主宰,则在他的厦门王府里,继续规划着属于他自己的、与陆地帝国命运既相交又平行的蓝色疆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