气氛微妙变化。独眼郑态度稍缓:“既然有旧,可减三成。一百四十担,不能再少。”
安东尼奥趁机道:“我给六十担,再加十支火绳枪。交个朋友,以后也好相见。”
独眼郑眼中闪过贪婪。火枪比生丝更值钱,在海盗火并中更是无价之宝。
“成交!”他伸出手,“不过要验货。”
就在验货时,导航官匆匆来报:“发现官军战船!正向这边驶来!”
独眼郑脸色大变:“你们勾结官军?”
安东尼奥也吃惊:“绝非我等所为!”
但为时已晚。三艘明朝水师战船出现,显然是被昨天的风暴逼来这片海域的。
海盗船慌忙撤退,独眼郑临走撂下话:“今日之事,日后必究!”
官军并未追击海盗,反而向“圣塔克罗兹号”靠拢。一个武官打扮的人喊话:“何处番船?可有勘合?”
林弘仲急忙回应:“澳门葡商,赴日贸易。有广东市舶司文书!”
查验文书后,武官态度稍缓:“近日倭寇猖獗,尔等小心。风暴刚过,前方多有暗礁,最好绕道。”
他好心指了条新航线,却不知这几乎酿成大祸。
按新航线航行两天后,海水突然变浅。“圣塔克罗兹号”剧烈震动,船底传来令人心悸的摩擦声——搁浅了!
“测水深!”安东尼奥怒吼,“全员减重!抛掉不必要的货物!”
但为时已晚。潮水正在退去,船体倾斜加剧。更糟的是,远处出现先前那群海盗的帆影——他们显然一直尾随,等待这个机会。
“恶鬼航道果然名不虚传。”佩德罗苦笑,“风暴、海盗、官军、暗礁...全齐了。”
安东尼奥面临绝望抉择:若卸货减重,海盗必来抢夺;若守货不动,船可能断裂。
绝境中,他做出大胆决定:“趁潮水未完全退去,用火炮后坐力推船!”
这是个疯狂的计划。将船尾火炮对准海底射击,借后坐力推动船体。但若计算失误,可能直接炸毁船尾。
数学修士迅速计算角度和药量。水手们给船尾最大的一门炮装填双倍火药,炮口向下对准船底。
“上帝保佑。”安东尼奥划了个十字,亲自点燃引信。
震耳欲聋的巨响中,船体猛烈震动,向后推移了数米!第二次射击后,船底传来解脱的摩擦声——“圣塔克罗兹号”重新浮起!
就在这时,海盗船发起进攻。但他们没料到葡萄牙人反应如此之快。尚未接近,“圣塔克罗兹号”侧舷火炮齐射,准确命中领头海盗船。
独眼郑见势不妙,下令撤退。但临走前,他朝“圣塔克罗兹号”方向射出一支响箭,箭上带着血书:“此仇必报!”
危机解除,但代价惨重。船底受损漏水,必须持续抽水;两门火炮因超载使用炸膛;更有三名水手在震动中重伤。
夜晚,安东尼奥巡视受损的船体。数学修士报告:“船长,我们发现罗盘失灵的原因了。”他展示一块带有磁性的黑色石头,“这是在船底发现的。可能搁浅时沾上的。”
佩德罗惊呼:“是磁石!恶鬼航道的传说原来是真的!”
安东尼奥把玩着磁石,忽然明白:这片海域下可能有巨大的磁铁矿,导致罗盘失灵。所谓“恶鬼”,不过是自然现象。
七天后,“圣塔克罗兹号”终于驶出危险海域。当导航官再次看到熟悉的星辰,当罗盘恢复正常的指向,全船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。
安东尼奥在航海日志中写道:“恶鬼航道没有恶鬼,只有大自然的考验和人类的贪婪。我们侥幸生还,但付出了代价。这提醒我们:在这片东方海域,欧洲的船炮并非万能,必须学会尊重自然,理解人心。”
他不知道,这场磨难只是开始;不知道独眼郑的海盗集团与日本某些势力有联系;更不知道,船底损伤将导致后续一系列问题。
此刻的“圣塔克罗兹号”,只是拖着伤痕累累的船体,继续向东航行。前方,长崎的灯火已经隐约可见。但通往财富的道路,注定铺满荆棘。
潮起潮落,仿佛在诉说着海上贸易的永恒真理:每一枚白银都沾着海水与风险,每一尺丝绸都连着生死与勇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