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圣塔克罗兹号”驶离澳门港的第三天,海水的颜色从浑浊的土黄逐渐变为翡翠般的碧绿。这是进入深海的标志,也意味着真正危险的开始。
“左舵三度,保持东北偏东航向。”安东尼奥站在舰桥上,目光紧锁前方海平面。根据海图,他们正驶近一片被称为“恶鬼航道”的海域——这里暗礁密布,海流诡异,更是海盗出没之地。
老舵手佩德罗喃喃道:“这片水域不吉利。老一辈说水下有沉船怨灵,会拖活人下去作伴。”
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,天色突然转阴。乌云如泼墨般迅速蔓延,海风变得潮湿而沉重,带着不祥的预兆。
“风暴要来了!”瞭望塔上的水手惊呼。
安东尼奥立即下令:“降半帆!固定货物!所有人员就位!”
命令刚下,风暴已至。这不是寻常的夏季雷雨,而是一种热带气旋,当地人称为“台风”。狂风如巨掌般拍打船身,海浪如山崩般压来,数十米高的浪峰将“圣塔克罗兹号”如玩具般抛起又摔下。
“保持航向!”安东尼奥紧抓舵轮,与佩德罗共同对抗疯狂打转的船舵。每个巨浪袭来时,船体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,仿佛下一秒就要解体。
底舱传来噩耗:部分货物固定索断裂,生丝包在积水中漂移碰撞。若不及时处理,偏移的货物可能导致船体倾覆。
“组织抢险队!”安东尼奥吼着,“若昂带人去底舱!死活都要固定住货物!”
水手长若昂领着六个壮汉冒死下到底舱。那里已是地狱般的景象:积水没膝,货物如野兽般在黑暗中冲撞,每次船体倾斜都引发新一轮的混乱。
“用身体压住!”若昂命令,自己率先扑向一捆正在漂移的生丝。其他人效仿,用人体作活锚固定货物。一个年轻水手稍慢一步,被翻滚的瓷箱撞断肋骨,惨叫声淹没在风暴咆哮中。
经过两小时搏斗,货物终于重新固定。但风暴毫无减弱迹象,反而愈演愈烈。
导航官带来更坏消息:“罗盘失灵了!指针乱转,像被鬼附身!”
安东尼奥心一沉。在这茫茫大海,失去导航等于死亡。他想起老水手的传说:东海有磁山,能吸走铁器,让罗盘发疯。
“用老办法!”他下令,“放计程绳测速,观星定位!”
但乌云密布,无星可观;海浪滔天,计程绳刚放下就被扯断。“圣塔克罗兹号”彻底成了盲人,在风暴中盲目漂流。
第三天拂晓,风暴终于过去。精疲力竭的船员们爬出甲板,被眼前景象惊呆:海面漂浮着大量船骸和尸体,显然有其他船只遇难。
“是海盗船。”佩德罗指着一段桅杆上的黑色旗帜,“看来恶鬼帮遭了天谴。”
但庆幸很快变成警惕。既然这里出现海盗船残骸,说明海盗巢穴不远。果然,午后瞭望塔发出警报:“左侧发现帆影!不是商船!”
三艘修长快船正借助岛屿掩护悄然逼近。这些船吃水浅,速度快,显然是海盗惯用的突击舰。
“备战!”安东尼奥下令,“但先别开火,看他们想干什么。”
海盗船在火炮射程外停下,打出一面旗语:要求停船谈判。
“诡计。”若昂断言,“他们想登船。”
安东尼奥沉吟片刻:“回旗语:可以谈判,但只准三人上船。”
很快,一艘小艇划来。登上“圣塔克罗兹号”的是个独眼汉子,自称姓郑,讲一口流利的闽南语混合葡萄牙语。
“阁下船坚炮利,我等佩服。”独眼郑拱手,“然此处乃我等讨生活之地,总需些买路钱。”
安东尼奥冷笑:“要多少?”
“不多。二百担生丝,或等价白银。”
“若我不给呢?”
独眼郑眯起独眼:“那就看阁下火炮快,还是我们的火船快了。”他指向远处,几艘满载易燃物的小船正待命。
谈判陷入僵局。安东尼奥心知不能硬拼——海盗船轻快,若真放火船围攻,虽能胜但必受损,耽误日本之行。
这时,林弘仲安排的中国商人代表突然开口:“可是郑二当家?在下泉州林氏商行代表,与今兄郑大当家有旧。”
独眼郑愣住:“你认识家兄?”
“三年前在双屿港,曾与今兄共饮。今兄左眉疤痕可还在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