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真宗天禧五年(1021年)春,洛阳赵府的演武场上,晨光穿透薄雾,洒在青石板上。二十岁的赵承手持木枪,正跟着祖父赵勇练习枪法——枪尖稳稳对准木桩,手腕翻转间,枪杆划出一道弧线,精准点在木桩的“心口”位置。年过五旬的赵勇站在一旁,身着褪色的禁军铠甲,腰间挂着一把弯刀,那是当年雍熙北伐时柴荣赏赐的旧物,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。
“出枪要快,更要稳!”赵勇上前纠正赵承的姿势,手指按在他的手腕上,“你曾祖父当年在高平之战,就是靠这‘稳准狠’的枪法,斩杀北汉将领。如今虽不用上战场,可这枪法不能丢,这是咱们赵家的根。”
赵承点点头,重新扎好马步,深吸一口气,再次出枪——这次枪尖稳稳钉在木桩上,木屑飞溅。不远处,年过九旬的赵烈拄着拐杖,坐在藤椅上,手里捧着《武经总要》续篇的手稿,目光落在祖孙俩身上,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欣慰,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。
“祖父,您怎么又在看这手稿?”赵仲从书房走来,手里拿着一卷刚抄好的《五代秘史》,他如今在国子监任编修,负责整理五代史料,鬓角已有些微霜,却仍带着文人的儒雅。“方才国子监的李大人还来问,您这手稿何时能定稿,他们想编入《崇文总目》,让更多人学习。”
赵烈缓缓抬起头,指了指演武场上的赵勇和赵承:“等他们明白‘文武相济’的道理,这手稿才算真正定稿。你父亲在军中打拼三十年,有战功却得不到晋升;你在文官堆里,却总因‘将门子弟’的身份被排挤——这就是大宋的现状,也是咱们赵家要走的路。”
赵仲顺着祖父的目光望去,只见赵勇正卸下铠甲,露出里面的伤疤——左胸一道长疤是雍熙北伐时被契丹马刀所伤,右臂的疤痕是西北对抗李继迁时留下的。“父亲的战功,朝中谁不知道?去年在灵州,他率三百骑兵击退李德明的两千人,保住了粮道,可最后晋升的却是只会写奏折的转运使张大人。”赵仲的声音带着不平,“这就是祖父说的‘重文轻武’,连立了功的武将都要受委屈。”
赵勇走过来,听到这话,苦笑着摇头:“罢了,比起五代时的武将,咱们已经算好的了。当年杨业将军战死陈家谷,连个公平的说法都没有;我如今还能活着回家,看着儿子习武,看着父亲安享晚年,还有什么不满足的?”他接过赵仲递来的茶,喝了一口,“只是委屈了承儿,他想学武,却怕将来像我一样,空有一身本事,却无用武之地。”
赵承听到这话,放下木枪,走到赵烈面前,认真地说:“曾祖父,我不怕!我要像您和祖父一样,当将军,收复燕云!”
赵烈摸着赵承的头,眼眶有些发红。他想起自己年少时,在河东军跟着李嗣源习武,那时的梦想也是“收复燕云”,如今七十年过去,这个梦想还没实现,却要靠年幼的曾孙来延续。“好孩子,有志气。”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青铜令牌,上面刻着“忠勇”二字,“这是后周世宗陛下赏赐的,当年老夫就是靠这令牌,在高平之战中率背嵬军破阵。如今给你,记住:习武不是为了当官,是为了守护百姓,守护中原的安宁,就算得不到晋升,也要守住这份初心。”
赵承接过令牌,紧紧握在手里,用力点头。
午后,赵勇接到汴梁的急报——西北李德明率军袭扰环州,朝廷命他率军驰援。他收拾行装时,赵烈走到他身边,递给他一卷《武经总要》续篇的抄本,上面标注着西北的地形和防御工事的建造方法。“这是老夫当年随柴荣陛下北伐时整理的,环州多山地,李德明善用骑兵,你可以在山口修建‘鹿角寨’,再用火药箭封锁通道,定能守住。”
赵勇接过抄本,心里满是感动:“父亲,您放心,儿子定不辱使命,不会像雍熙北伐时那样,让您失望。”
“老夫从未失望过。”赵烈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当年岐沟关之败,不是你的错,是朝廷指挥失误,是文官不懂军事却瞎指挥。这次去西北,记住:既要勇猛,也要灵活,别跟文官硬拼,保住士兵和百姓,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赵勇点点头,转身离去。赵仲送他到门口,忍不住叮嘱:“父亲,西北天冷,多带些衣物;粮草的事,我已经托寇准大人的儿子寇随帮忙盯着,他在三司管粮草,不会像上次那样被克扣。”
“好,有你帮忙,为父放心。”赵勇翻身上马,挥了挥手,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。
赵仲回到书房,看到赵烈正对着《五代秘史》的手稿发呆。手稿上写着“五代将门多悲剧:李嗣源后代被李从珂所杀,郭威后代早夭,杨业后代流落西北”,字迹沉重。“祖父,您在担心父亲?”
“不是担心,是感慨。”赵烈指着手稿,“五代时的将门,要么叛乱被杀,要么功高震主被诛,能善终的寥寥无几;如今大宋的将门,虽不用担惊受怕,却空有一身本事,无处施展。你父亲这一辈子,打的仗比老夫还多,却只做到‘团练使’,连个‘观察使’都没混上,这就是大宋的‘重文轻武’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