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家,书房内,药香袅袅。
顾苏沐正端坐于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,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《伤寒杂病论注疏》,眉宇微蹙,沉浸在医理的推敲之中。
阳光透过雕花窗棂,在他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苏合两口子一早便去了城外的药庄巡查,府中显得格外宁静。
然而,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。
一阵急促慌乱、几乎失了章法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打破了书房的静谧。
顾苏沐抬头,便见妻子钟氏脸色煞白,鬓角微乱,呼吸急促地冲了进来,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惶。
“相公!不好了!”钟氏的声音带着颤音,几乎语无伦次,“方才……方才紫苏回来报信!公爹……公爹他带着盼儿,今日一早去了永安侯府!是、是给侯府二房的柳夫人诊治!说是……说是肠痈化脓,已经……已经开腹切肠了!”
“哐当——”顾苏沐手中那本珍贵的医书滑落在桌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他却恍若未闻,猛地从椅子上站起,身形因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而晃了一晃,脸上瞬间难看至极,只剩下全然的震惊与难以置信。
“你说什么?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破音的尖锐,“开腹切肠?!父亲最是谨慎,他……他怎会如此……带着盼儿去做这种事?
盼儿她怀着身子,怎能去参与这等……这等凶险之事?”他简直无法想象那血腥的场面,更无法接受自己怀孕三月的女儿竟置身其中。
钟氏见他如此,心中更是慌乱,忙不迭地继续道:“手术……紫苏说手术暂时成了,柳夫人暂且抢回了一条命……可是,可是咱们盼儿却因耗神费力,动了胎气!”
“动了胎气?”顾苏沐只觉得眼前一黑,他一把扶住书案边缘。
钟氏红着眼圈,强忍着泪水,上前一步抓住丈夫的胳膊,仿佛这样才能找到一丝支撑:“万幸公爹在场,及时施针用药,说是暂无大碍,脉象平稳了。
但公爹让你立刻亲自带人去侯府接盼儿回来休养!不可大意!”她的内心说不出的揪心。
顾苏沐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他是医者,深知胎气虽然稳住了,但绝不能留在侯府那种刚刚经历生死混乱的地方。
“我现在就备车去接!多带几个稳妥的人!”顾苏沐当机立断,声音恢复了镇定,但紧抿的嘴唇和眼底深处的后怕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。
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医书,手不自觉地颤抖着。
“还有,”钟氏想起紫苏的交代,急忙补充,“公爹特意叮嘱,此事暂且莫要让陈家人知晓,待傍晚女婿归家后,再派人去知会一声。”
顾苏沐点了点头,父亲考虑得周全。
陈家人若此时得知盼儿在侯府动胎气,空着急反倒添乱。
“我明白。你与我同去,也好照看盼儿。”
夫妻二人再无多言,匆匆出了书房,吩咐下人备好最平稳的马车,带上两个得力可靠的仆妇和最好的安胎药材,心急如焚地赶往永安侯府。
马车在街道上疾驰,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的辘辘声,一声声都敲在顾苏沐夫妇的心上。
顾苏沐紧闭双眼,脑海中思绪翻腾。
他理解父亲济世救人的心,也知晓肠痈化脓确是无药可医的绝症,但这“开腹切肠”之法,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,太过凶险!
成功了或可称神迹,若失败了呢?侯府岂会善罢甘休?顾家会不会面临无法想象的灾难?
而盼儿,他的盼儿,也会被卷入了这巨大的风险之中,……他不敢再想下去,只觉得一阵阵后怕。
父亲跟女儿这次实在太冒失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