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祯十七年正月的济南,年味尚未散尽,巡抚衙门的议事厅内却弥漫着比寒冬更凝重的气息。王巢身着玄色常服,指尖捏着一份刚从西安传回的密报,指腹反复摩挲着纸页边缘——这份密报用密写药水写在一张看似普通的商号账本背面,历经二十余日辗转,才从西安的大顺军眼皮底下送到济南,每一个字都浸着间谍的生死风险。
“将军,西安的消息?”参军李铁快步走进厅内,身上还带着演武场的寒气,见王巢神色凝重,他心头一紧,“莫非李自成又有新动向?”
王巢抬眼,将密报递了过去,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:“你自己看。李自成在西安称‘大顺王’,国号‘大顺’,改元‘永昌’,摆出了要与大明分庭抗礼的架势。但这密报里的内容,才是他的真面目。”
李铁接过密报,快速浏览,眉头越皱越紧。密报上的字迹娟秀却有力,详细记录着大顺军的兵力、装备、粮饷:“大顺军号称五十万,实则流民占七成,多为河南、陕西饥民,未经训练,手持木棍、镰刀充数;精锐仅刘宗敏的五万‘老营’骑兵与李过的五万‘后营’步兵,皆为李自成嫡系,身经百战;武器方面,大顺军仅有鸟铳三万余支,且多为缴获的明军旧械,枪管锈蚀,弹药不足;攻城依赖云梯、撞车,仅在西安城外仿制出十门红衣大炮,工艺粗糙,射程不足两里;粮饷方面,西安府库仅存粮三十万石,银五十万两,按五十万大军消耗,仅够支撑半年……”
“流民?五十万大军七成是流民?”李铁猛地抬头,眼中满是难以置信,“去年李自成在襄阳立国时,还号称三十万精锐,怎么才半年,就掺了这么多水分?”
王巢走到窗边,推开窗户,清晨的阳光洒进厅内,照亮了空气中的尘埃。他望着远处军工坊方向冒出的黑烟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:“流民是他的底气,也是他的软肋。崇祯十三年,李自成从商洛山突围时,身边仅数千人,靠‘均田免赋’的口号收拢流民,才在三年间壮大。可流民虽多,却不是兵——他们跟着李自成,是为了混口饭吃,不是为了打仗。一旦粮饷断绝,这五十万大军,转眼就会变成一盘散沙。”
一旁的宋应星推了推眼镜,接过密报仔细查看,语气带着专业的严谨:“这密报说得很详细,连大顺军仿制红衣大炮的铁匠铺位置都标了出来——在西安城外的灞桥,共有铁匠两百余人,每日仅能造出一门炮,且炮身薄厚不均,很容易炸膛。看来,李自成的军工能力,远不如咱们山东。咱们的军工坊,如今每月能造后膛炮两百门,燧发枪五千支,光是登州的钢铁产量,就抵得上整个陕西。”
“这就是关键。”王巢转过身,目光扫过厅内的幕僚,“李自成的优势是兵力数量,咱们的优势是质量——武器质量、士兵质量、后勤质量。他的五十万大军是虚胖,咱们的十万中华军是精悍。只要咱们做好准备,等他粮饷耗尽、军心涣散时北上,定能一举破之。”
他走到案几前,拿起一支狼毫笔,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快速写下几道命令:“即刻传我命令!”
“第一,令山东军工坊全面增产!登州、济南两大军工坊,暂停所有民用铁器生产,全力赶制后膛炮与燧发枪。后膛炮月产量从两百门提升至五百门,其中‘威远型’三百门,‘破城型’两百门;燧发枪月产量从五千支提升至两万支,每支配备五十发子弹;同时,加快蒸汽火炮车的生产,月产量从五十辆提升至一百辆,确保每支陆军部队都能配备足够的重型火力。所需的钢铁、煤炭,从淄博、登州的矿场优先调拨,矿工薪资翻倍,日夜赶工,务必在三个月内完成产能提升。”
“第二,命后勤部门即刻启动粮食储备计划。打开济南、兖州、东昌府的官仓,从民间收购粮食一百万石,加上原有储备,确保山东境内的粮库总储量达到三百万石;同时,从登州、威海的盐场调拨盐十万斤,从济宁的油坊调拨食用油五万斤,从济南的药坊调拨药材十万斤,作为军饷储备。另外,在德州、沧州、泰安等地修建二十座大型粮仓,每座粮仓储备粮食十五万石,确保北上复京时,军队能随时得到粮草补给。”
“第三,让潜入西安的间谍继续深入探查。重点关注大顺军的粮饷运输路线——密报中说,李自成的粮饷多来自河南、陕西的地主豪强,通过强行征缴获取,让间谍摸清这些粮饷的囤积地和运输队伍的动向;同时,探查刘宗敏、李过等大顺军将领的动向,尤其是他们与李自成的矛盾——据说刘宗敏自持功高,在西安城内强占民宅,搜刮钱财,与李自成的‘均田免赋’口号背道而驰,若能抓住他们的内部矛盾,或许能为咱们后续的军事行动创造机会。”
“第四,令中华军各营加强针对性训练。陆军重点演练‘阵地战’与‘骑兵对冲’——刘宗敏的‘老营’骑兵是大顺军的精锐,咱们的‘龙骧军’要加紧训练,用后膛炮和燧发枪组成的‘火力方阵’克制骑兵冲锋;海军第三舰队沿渤海巡航,密切关注后金的动向,防止他们趁咱们北上时偷袭山东;民兵团加快训练进度,提前完成考核,接管各地防务,让正规军能集中精力准备北上。”
一道道命令清晰而果断,幕僚们迅速记录、整理,然后交给信使快马送出。李铁看着王巢沉稳的侧脸,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——每次遇到危机,这位“山东王”总能从看似不利的局势中找到突破口,这次西安的密报,不仅没有让他慌乱,反而让他看清了李自成的虚实,制定出了针对性的对策。
“将军,”宋应星忽然开口,“军工坊突然增产这么多武器,所需的工匠和原材料怕是不足。登州军工坊的工匠已经连续加班三个月了,若是再增加工作量,恐怕会影响武器质量。另外,淄博的铁矿虽然储量丰富,但开采速度有限,短期内很难满足每月五百门后膛炮和两万支燧发枪的钢铁需求。”
王巢点了点头,显然早已考虑到这些问题:“工匠方面,从山东各地的铁匠铺招募熟练工匠,给予双倍薪资,管吃管住,家中有老人、孩子的,每月额外发放粮食;同时,从山东学堂挑选一百名年轻学徒,送入军工坊学习,由宋先生你亲自指导,培养新的工匠力量。原材料方面,加快淄博铁矿的开采进度,增加矿工数量,采用蒸汽抽水机排除矿坑积水,提高开采效率;另外,从朝鲜进口钢铁——咱们与朝鲜的贸易往来频繁,朝鲜的铁矿质量不错,价格也便宜,可紧急调拨一批,缓解燃眉之急。”
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武器质量绝不能含糊。每一门后膛炮、每一支燧发枪,都要经过三次试射检验,不合格的一律销毁,绝不允许流入军队。工匠若因疲劳导致质量问题,轻则扣发薪资,重则军法处置。咱们的武器,是北上复京的底气,绝不能出任何差错。”
宋应星点了点头,转身去安排军工坊的增产事宜。李铁则有些按捺不住:“将军,既然李自成外强中干,粮饷仅够支撑半年,咱们何不趁此机会,主动出击,率军北上,直捣西安,剿灭大顺军?”
王巢摇了摇头,语气严肃:“不可。现在还不是时候。李自成虽然外强中干,但他的五十万大军毕竟声势浩大,若是咱们贸然出击,他的流民大军就算是用人堆,也能拖延咱们的进攻速度。另外,北京的局势还不明朗——崇祯帝是否会南迁,吴三桂的关宁铁骑是否会入卫,后金是否会趁机入关,这些都还不确定。咱们必须等局势明朗,等李自成的粮饷耗尽、军心涣散时,再挥师北上,才能一举成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