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逸辰被萧夭扶回厢房时,胸口的闷痛已如潮水般反复冲刷。刚躺下,他便猛地捂住嘴,指缝间渗出的血迹落在锦被上,像朵暗沉的红梅。小吏端来的鸡汤还冒着热气,他却一口也喝不下,只望着窗外丹房的方向,眼神里满是牵挂。
“王爷,您歇会儿吧,萧主子聪慧,丹房的事定然能应付。”守在一旁的老仆劝道。
萧逸辰摆了摆手,挣扎着坐起身:“我得去看看,那蒸馏的温度差一丝,阳炎草的精气就散了。夭儿这孩子,向来逞强,肯定不会停下来歇息。”他说着,从枕下摸出一叠泛黄的符纸——这是他昨夜熬夜裁好的,朱砂早已研细,就等着此刻动笔。
护脉符,玄门中最耗修为的符箓之一,需以自身精血为引,融合半生灵力才能绘制。萧逸辰捏起狼毫笔,指尖刚蘸上朱砂,就忍不住咳嗽起来,帕子上的血迹又深了几分。他咬着牙,将精血滴入朱砂碗中,笔锋落下时,手腕不住颤抖,符纸上的“护”字笔画却依旧工整,只是每一笔都像抽走了他半截力气。
半炷香后,十二张护脉符终于画完。萧逸辰把符纸贴身藏好,扶着墙,一步一挪地溜出厢房。夜色已深,太医院的廊柱下只挂着两盏昏黄的宫灯,风一吹,灯影摇曳,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。
刚到丹房门口,就听见里面传来萧夭压抑的喘息声。他透过门缝往里看,只见女儿正蹲在铜炉边,额头抵着壶身,肩膀微微晃动——想来是连续炼符半日,灵力耗损过甚,连站稳的力气都快没了。青石案上的阳炎草碎末还剩大半,瓷瓶里的汁液却只积了小半瓶,显然是蒸馏的效率慢了,温度没稳住。
萧逸辰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。他悄悄推开门,脚步轻得像片羽毛,生怕惊动女儿。案角放着萧夭刚倒的凉茶水,他伸手摸了摸,指尖泛起一层薄白的灵力——这是用玄门心法“温玉诀”催发的内力,能将凉水焐成温水,却会让本就紊乱的内息更加翻腾。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粗陶碗,倒出随身携带的温阳护心汤——这是他清晨特意炖的,里面加了人参、桂圆和生姜,本想让女儿补补身子,此刻正好派上用场。
用内力温煮汤药时,胸口的闷痛骤然加剧,萧逸辰弯下腰,剧烈的咳嗽卡在喉咙里,硬生生憋成了闷哼。他赶紧从袖中摸出一粒解毒丹吞下,待气息稍稳,才把温好的汤药放在萧夭手边,又从怀里掏出护脉符,一张张贴在丹房的门框、窗棂和铜炉四周。
这些符纸刚贴上,就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,像无形的屏障,将丹房外的阴气死死挡在外面。萧逸辰看着符纸上跳动的光纹,嘴角泛起一丝欣慰的笑——这半生修为没白费,至少能让女儿炼符时少受些邪气侵扰。
做完这一切,他没敢久留,只在丹房角落找了个阴影处蹲下。指尖抵在铜炉底部,一缕微弱的灵力缓缓注入——银丝炭的火力虽稳,可夜间气温下降,难免影响蒸馏效率。他要用内力稳住炉温,让阳炎草的精气能匀速凝结。
灵力刚一催动,胸口的影煞毒就像被点燃的引线,瞬间蔓延开来。黑色的毒素顺着经脉游走,所到之处,骨骼都像被冰锥扎着疼。萧逸辰死死咬住嘴唇,不让自己发出声音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,浸湿了衣襟。
丹房里,萧夭终于缓过劲来,端起手边的温阳护心汤一饮而尽。汤药入喉,一股暖意顺着食道滑进丹田,疲惫感消散了大半。她只当是小吏送来的,没多想,转身又投入到提炼汁液的忙碌中,丝毫没察觉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,正用生命为她撑起一片安稳的天地。
三更天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时,萧夭终于提炼完最后一批阳炎草汁液。瓷瓶里的暗红色液体已满得快要溢出,泛着淡淡的金光,凑近闻,灼热的阳气中带着薄荷的清凉,正是画符的最佳状态。
她伸了个懒腰,刚要喊父亲来看,却发现厢房的灯始终没亮。心里咯噔一下,她快步冲出丹房,想去找父亲,却在廊柱下看到了那个让她心胆俱裂的身影。
萧逸辰正扶着廊柱,背对着她,肩膀剧烈颤抖。他一手捂着胸口,一手攥着帕子,每一次咳嗽都像要把肺咳出来,帕子上的血迹透过布纹渗出来,在宫灯的光线下泛着暗沉的黑色——那是影煞毒侵入心脉的征兆,毒素越是浓烈,血迹颜色就越深。
“爹!”萧夭的声音瞬间哽咽,快步冲过去扶住他。
萧逸辰被这声喊惊得浑身一僵,转过身时,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痛苦,却强挤出笑容:“夭儿,你怎么出来了?汁液提炼完了?”
“您一直在这儿?”萧夭抓过他手里的帕子,展开一看,黑红色的血迹早已干涸,边缘还沾着细小的血痂,“您的毒伤加重了!是不是用内力给丹房控温了?那些护脉符,是不是您耗了半生修为画的?”
一连串的质问,让萧逸辰无从辩驳。他想抬手摸摸女儿的头,却发现手臂重得像灌了铅,只能勉强摇摇头:“没什么,爹只是……睡不着,出来走走。护脉符是早年画的,放着也是浪费,贴在丹房正好能用。”
“您还骗我!”萧夭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,她抓住父亲冰凉的手,指尖触到他手腕处微弱的脉搏,“温阳护心汤是您用内力温的对不对?您明明知道,动用内力会加速毒素扩散,为什么还要这么做?”
萧逸辰看着女儿通红的眼眶,心里又疼又暖。他叹了口气,伸手擦去她的眼泪,声音沙哑:“蒸馏的温度差不得,你炼符已经够累了,爹帮你稳住温度,你就能少熬些夜。护脉符能挡邪气,你画符时就不会被阴气反噬。爹老了,修为留着也没用,能帮到你,比什么都强。”
“谁说没用!”萧夭哽咽着,把父亲的手按在自己胸口,“您的修为是用来保命的!您要是出事了,我怎么办?淮南的百姓怎么办?您总说要护着别人,可您先护好自己行不行?”
萧逸辰笑了,笑得有些虚弱:“傻丫头,爹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。当年你娘走的时候,让我护着你,护着这皇城的百姓。如今影煞作祟,你是唯一能炼出破邪符的人,爹就算拼了这条老命,也得让你顺顺利利的。”他说着,又开始咳嗽,这次咳得更凶,一口黑血直接喷在地上,溅起细小的血点。
萧夭吓得魂飞魄散,急忙扶着父亲坐下,从怀里掏出解毒丹喂他服下:“您别说话了,我扶您回房。丹房的事我自己能处理,您要是再这样,我就把阳炎草全扔了,再也不炼符了!”
这话一出,萧逸辰果然急了,抓住女儿的手:“别扔!夭儿,别任性!沈砚还在淮南等着,那些百姓还等着破邪符救命呢!爹真没事,歇会儿就好,你赶紧回丹房,别让汁液凉了。”
萧夭看着父亲固执的眼神,知道他绝不会轻易妥协。她咬着牙,扶起父亲:“好,我回丹房,但您必须回房躺着,我让小吏给您煎药,要是敢偷偷出来,我就……”
“就怎样?”萧逸辰笑着反问。
“我就陪着您一起躺着,符也不炼了。”萧夭抹了把眼泪,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萧逸辰无奈点头,被女儿扶回厢房。看着他喝下药,盖上被子,呼吸渐渐平稳,萧夭才放心地回到丹房。可刚坐下,她就看到案角那碗温阳护心汤的碗底,还沾着一丝淡淡的灵力——那是父亲独有的“温玉诀”气息,从小到大,每次她生病,父亲都是用这心法给她温药。
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,萧夭握紧拳头,看着案上的阳炎草汁液:“爹,您放心,女儿一定尽快炼出破邪符,绝不会让您的付出白费。”
夜色渐深,丹房里的炉火依旧稳定,铜壶中不断冒出的白汽顺着铜管,在瓷瓶里凝结成暗红汁液。萧夭正准备调配朱砂和雄鸡血,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腐味——不是阳炎草的焦糊味,也不是药材的腥气,而是带着阴寒的腐臭,像极了乱葬岗里腐烂尸体的味道。
“不好!”她瞬间警觉,抓起案上的银簪,悄悄走到窗边。透过窗纸的破洞往外看,只见三个黑衣人正贴着墙根摸来,他们身形佝偻,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黑气,正是墨先生手下的影煞死士!
还没等萧夭反应,其中一个死士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陶罐,揭开盖子的瞬间,青黑色的毒烟“腾”地冒了出来,顺着窗缝往丹房里钻。那毒烟刚一入口,萧夭就觉得丹田处的灵力瞬间紊乱,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——是腐心毒烟!《毒经补注》里记载过,这种毒烟专门麻痹玄门修士的灵力,吸入片刻就会浑身瘫软,任人宰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