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维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,也不多言,抬手就把还燃着的半截烟头狠狠按在桌角的搪瓷缸里,“滋啦”一声轻响。
他作势就要去拿司务长手里那支派克:“哦,没有?行!那钢笔不给你了,我拿去给指导员,正好他缺根好笔写材料。”
“哎!别别别呀!”司务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,一把将钢笔紧紧搂在怀里,动作快得和他微胖的身形不符,
“张维!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闹呢!开个玩笑还当真了!再说了,这小林送我的!!”
他生怕张维反悔,赶紧低头,小心翼翼地把那支崭新的派克钢笔别在自己左臂的臂章上。
那里,已经插着一支磨得掉了漆的普通水性笔,两支笔,一新一旧,并肩插在臂章上,随着司务长的动作轻轻晃动。
原因无他,
只因这两支是同一个人送的。
所以他格外偏爱。
办公室里再次陷入短暂的安静,只有烟草燃烧的细微声响。
司务长李德福的目光在那两支笔上停留了几秒,忽然抬起手腕拍了拍张维的肩膀,压低声音,带着点神秘兮兮的预言口吻:“张维,要我说啊,你这老小子怕是又要走大运了。”
张维从自己的思绪里被拽回来,眯着眼看向司务长那张带着笑意的胖脸:“怎么了?又有什么内部消息?”
“内部算不上,是明摆着的账!”李德福凑近了些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点得意,“明天的表彰大会,你这‘优秀班长’的牌子肯定又没跑了!
算算这都第几年了?连续……七八年了吧?
标杆啊!更别说你们五班今年可是露了大脸了!张广智那小子,破军区记录跟玩儿似的,三公里、低姿匍匐,哪项不给你挣脸?再加上……”
他下意识地又瞟了一眼臂章上的新钢笔,怎么看怎么喜欢,语气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,“……林白这回立的二、三等功,那可是实打实的!
班里有这么两头‘小老虎’,你这当班长的,评功评奖,那不得跟着水涨船高?搞不好还能往上拔一拔!”
张维听着,脸上没什么喜色,反而更深地叹了口气,抬手搓了把脸,指尖带着烟草的味道:
“再高?再高我也就是个兵啊,班长到头了。肩章上还能多颗星不成?”
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和某种壁垒感。
司务长也跟着叹了口气,这回是实打实的无奈:“唉,也是。这士官干到头,天花板就在那儿了。
我说老张,趁年轻,脑子还够用,你真该咬咬牙,好好复习考军校去!
当个排长、连长,那才是正经路子!窝在班长位置上熬年头,没前途!”
张维终于扯开嘴角笑了一下,只是那笑容没什么暖意,反而显得有点自嘲:“当排长连长?老李,你咋不说我能直接当军长呢?那多省事儿!”
司务长李德福被他这不着边际的话气得眼一瞪,笑骂道:“去你的!梦想和痴心妄想那可是两码事!你小子,别整天稀里马哈的!我跟你说正经的呢!”
他一边说,一边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臂章上那支崭新的派克笔,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某个地方也跟着微微一滞。
“你可以问问林白那小子是怎么学的。”
张维看着司务长那张半是认真半是调侃的脸,最终只是沉默地垂下眼帘,盯着地上散落的点点烟灰,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。
张维垂眸,心一抽一抽地跟着疼,心里苦笑:当初,那小子说有他在,一定能让我考上的。
可现在…………
张维摇摇头,勒令自己不许再想了。
抬起头对司务长说:“看看明天的情况再定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