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5章 流放的马车(2 / 2)

“大人,这批香皂的油脂配比刚刚好!”老工匠举着块刚脱模的茉莉香皂,皱纹里堆着笑意,“您瞧这质地,细腻得像羊脂玉,比上次送进宫的那批还好。”

李杰接过香皂,指尖抚过表面精致的缠枝纹。模具是新制的,用的是长安城最好的黄杨木,雕工是从大慈恩寺请来的匠人,每一片花瓣都栩栩如生。他将香皂凑近鼻尖,清甜的茉莉香混着皂基的温润气息漫进鼻腔,比西市胡商卖的香膏更清透。

“把这批挑出三百块,用锦盒装好。”他转身看向墙上的送货单,毛笔在砚台里蘸了蘸,“两百块送太极宫,五十块给吏部,剩下的送鸿胪寺——听说波斯使者快到了,让他们尝尝咱们大唐的手艺。”

学徒在一旁飞快地记录,笔尖在麻纸上划过,发出沙沙轻响。工坊外传来车轱辘声,是采买的马车回来了,车夫正吆喝着卸下新到的橄榄油桶,木桶碰撞的闷响混着工匠们的笑谈,在晨光里织成一片热闹。

“大人,您说这香皂要是卖到岭南,会不会也很抢手?”学徒突然抬头,眼睛亮晶晶的,“听说那边气候湿热,正需要这清爽的物件。”

李杰蘸墨的手顿了顿。岭南……他想起前几日听金吾卫闲聊,说有批流放的罪臣要送去那边。他摇了摇笔尖的墨滴,笑道:“等路修通了,自然要去的。”

此时的官道上,流放的马车正碾过一片结冰的水洼。赵氏怀里的狗剩已经哭累了,小脑袋歪在母亲肩头,口水浸湿了她的衣襟。她腾出一只手,轻轻合上司库圆睁的眼睛,指尖触到他脸颊上凝固的血痂,像摸到了一块冰。

车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,校尉勒马停在车旁,铁靴踩着踏板俯身看进来。他目光扫过司库僵硬的身体,最终落在赵氏怀里的平安锁上——那锁不知何时从她怀里滑落,正挂在狗剩的脖子上,黄铜在惨淡的日光下泛着微弱的光。

“找个地方,把他埋了吧。”校尉的声音隔着铠甲传进来,带着金属的冷硬,“挖深些,别让野狗刨了。”

赵氏猛地抬头,眼里爆发出一丝光亮,像风中残烛:“谢……谢大人!”

两个士兵跳下马车,在路边的荒坡上挖了个坑。冻土硬得像铁,锄头下去只留下个白印,溅起的冰碴打在脸上生疼。赵氏抱着狗剩,站在坡下看着他们把司库的尸体抬进土坑,粗糙的麻布裹着他瘦骨嶙峋的身子,像卷着一捆枯柴。

泥土落在麻布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狗剩突然指着坑底,含混地喊:“爹……睡……”

赵氏死死捂住他的嘴,泪水却汹涌而出。她知道,从这一刻起,这世上再也没有那个会把糖果藏在袖袋里的男人,再也没有那个熬夜算完账后,会偷偷往她枕下塞铜板的丈夫了。

校尉策马走在队伍最前面,腰间的玉佩随着马身颠簸,发出细碎的碰撞声。他摸了摸怀里的平安锁——那是今早从赵氏手中抢来的,黄铜被体温焐得温热。他想起离家时,儿子也把同样的锁挂在他脖子上,奶声奶气地说:“爹戴着,就不会受伤了。”

风卷着雪沫子扑在头盔上,他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。长安城里的茉莉香皂该是很香吧,可惜有些人,再也闻不到了。

马车重新启动时,赵氏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,里面是司库昨夜偷偷塞给她的半块麦饼。饼已经冻硬了,她用牙齿一点点啃碎,再用唾沫泡软了喂给狗剩。小家伙咂着小嘴,眼里终于有了点神采,小手抓住母亲的手指,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。

官道蜿蜒着伸向远方,车轮碾过的辙痕里,混着血和泪的冰碴,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,像谁撒了一路碎掉的星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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