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5章 流放的马车(1 / 2)

第二天一早,天刚蒙蒙亮,东方的天空才泛起一丝鱼肚白,司库一家就被押上了流放岭南的马车。马车是用粗笨的榆木制成的,车身斑驳不堪,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,车轮很大,上面裹着一层薄薄的铁皮,铁皮已经生锈,碾在青石板路上发出“咕噜咕噜”的声响,像一头疲惫的老黄牛在艰难地前行,每转动一圈,都像是在透支着最后的力气。车厢的木板很薄,上面布满了裂缝,缝隙很大,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景象,风从缝隙里灌进来,带着刺骨的寒意。

司库被铁链锁着,和妻子赵氏、儿子狗剩挤在狭小的车厢里。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套,沾满了泥污和干涸的血迹,形成一块块深色的斑块。手腕和脚踝被铁链磨得通红,渗出了血珠,血珠顺着铁链往下滴,在车厢底板上积成小小的血洼。他低着头,头发乱糟糟地遮住了脸,像一蓬干枯的杂草,看不清表情,只是偶尔会发出一两声沉重的叹息,叹息声里充满了绝望和悔恨。

赵氏抱着狗剩坐在他旁边,眼睛红肿得像核桃,眼角的皱纹里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。她一夜没睡,脸上布满了憔悴和绝望,嘴唇干裂得更加厉害,起了一层白色的皮屑。狗剩还在哭着要奶吃,小嘴巴不停地噘着,像只找不着妈妈的小猫,小手抓着赵氏的衣襟,把本就破旧的衣服拽得变了形。赵氏把他搂得更紧了,不停地拍着他的背,轻声哄着:“乖,宝宝不哭,娘在呢……等咱们到了地方,娘给你找奶水喝……”可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,怎么也哄不好怀里的孩子,自己的眼泪却先流了下来。

马车缓缓驶出长安城,街道两旁的店铺还没开门,门板紧闭,只有几个早起的小贩蜷缩在墙角,裹紧了身上的破棉袄,用好奇而同情的目光看着这辆流放的马车。他们的眼神里没有幸灾乐祸,只有对命运无常的感慨。邻居们都躲在门后,透过门缝偷偷地张望,没有人敢出来说话,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。他们中有的和司库家做了十几年的邻居,看着狗剩从一个襁褓婴儿长成会跑会跳的小家伙,知道司库是个老实本分的人,每天天不亮就去东宫当差,天黑了才回家,闲暇时还会帮邻居修补屋顶,没想到会落得这样的下场。

“唉,好好的一家人,就这么毁了。”住在隔壁的王老太太叹了口气,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。她想起以前司库每次从东宫回来,总会给狗剩带些糖果,那是东宫后厨剩下的,司库自己舍不得吃,全都攒下来给孩子。而赵氏也会把自己做的咸菜分给邻居们,那咸菜腌得咸淡适中,带着一股清香。那时的日子虽然清贫,却充满了温馨。可现在,一切都变了,就像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花园,只剩下一片狼藉。

马车驶过朱雀大街,朝着城外的方向走去。道路两旁的树木越来越稀疏,渐渐露出了荒凉的景象。田地里的麦苗还没返青,光秃秃的土地上覆盖着一层薄霜,远处的村庄炊烟袅袅,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。司库突然抬起头,透过车厢的缝隙看向外面。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峦上,那里云雾缭绕,看不清真面目,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有悔恨,有不甘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。

“大人,”他突然对坐在车辕上的校尉说,声音沙哑而微弱,像破旧的风箱在拉动,“我还有个账本,记着李承乾私藏甲胄的地点……就在……就在骊山北麓的废弃窑洞里……”他想,或许说出这个秘密,能为自己和家人争取一线生机,哪怕只是让妻儿少受些苦。

可他的话还没说完,赶车的士兵就回过头,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,那眼神像要喷出火来。士兵扬手一鞭子抽在他的脸上,鞭梢带着呼啸的风声。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司库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道鲜红的鞭痕,渗出了血珠,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流,滴在他的衣襟上。“死到临头还啰嗦!”士兵骂道,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,他早就受够了这个谋逆犯的喋喋不休。

司库被打得偏过头,嘴角流出了鲜血,他尝到了一股铁锈般的味道。他没有再说话,只是慢慢地转过头,重新低下了头,眼神里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,像被狂风扑灭的烛火。他知道,自己彻底没有机会了,在这场权力的游戏里,他只是一颗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。

赵氏看着丈夫被打,心疼得眼泪直流,却不敢作声,只能把狗剩搂得更紧,仿佛这样就能保护他不受伤害。她紧紧抱住狗剩,把脸埋在孩子的头发里,不敢再看外面,可耳朵里却清晰地听到士兵的呵斥声和车轮转动的声响,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,仿佛随时都会窒息。

马车继续前行,道路越来越崎岖。车轮碾过石子路,发出“咯噔咯噔”的声响,车厢里的人被颠得东倒西歪,骨头像要散架一样。狗剩哭得更厉害了,小嗓子都哭哑了,发出“咿咿呀呀”的哀鸣。赵氏也忍不住跟着掉眼泪,泪水打湿了狗剩的头发,她不知道前路还有多少苦难在等着他们,也不知道自己和孩子能不能活到岭南,那里据说瘴气弥漫,毒虫遍地,很多流放的人都死在了路上。

司库闭上眼睛,脑海里浮现出以前的生活画面。他想起自己刚进东宫当差时的情景,那时他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,穿着崭新的绿色公服,对未来充满了憧憬,发誓要好好当差,让家人过上好日子。他想起和赵氏成亲时的样子,她穿着红色的嫁衣,盖着红盖头,坐在婚床上,笑得像朵盛开的桃花,他紧张得连盖头都不敢掀。他想起狗剩出生时的喜悦,那一刻,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,抱着那个皱巴巴的小家伙,激动得一夜没睡。可现在,这些美好的回忆都变成了锋利的刀子,一刀刀割在他的心上,让他痛得无法呼吸。

他知道,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糊涂,因为那不该有的贪念。当初李承乾的侍读找到他,许给他良田百亩,金银千两,让他帮忙记录一些“特殊”的账目时,他犹豫过,挣扎过,可最终还是抵不住诱惑,一步步踏入了这万劫不复的深渊。如果当初没有答应太子的要求,如果没有参与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,或许现在一家人还能过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,虽然清贫,却能相守在一起。可世上没有后悔药,他只能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沉重的代价。

马车驶进一片荒林,周围的树木越来越茂密,遮天蔽日,阳光都很难穿透树叶照进来。车厢里变得昏暗而潮湿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味,还有一种不知名的野花的腥香。司库的身体越来越虚弱,他感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,眼前发黑,意识也开始模糊,耳边仿佛传来了赵氏和狗剩的哭声,又像是风声。

赵氏察觉到丈夫的不对劲,他的头不停地往下耷拉,身体也开始变冷。她赶紧摇了摇他:“当家的,你怎么了?别吓我啊!你醒醒!”

司库缓缓睁开眼睛,眼神涣散,努力地聚焦,看着赵氏和怀里的狗剩,嘴角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,那笑容比哭还难看。“我没事……”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,声音轻得像羽毛,“照顾好……照顾好孩子……”说完,他的头一歪,再也没有了动静,眼睛却睁着,仿佛还在留恋着这个他既眷恋又绝望的世界。

“当家的!当家的!”赵氏哭喊着,用力摇着司库的身体,可他再也不会回应了,身体渐渐变得僵硬。狗剩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,停止了哭泣,睁着大眼睛看着一动不动的父亲,小脸上满是茫然,他还不知道,那个会把他扛在肩上的父亲,永远地离开了他。

马车还在继续前行,载着这对孤儿寡母和司库的尸体,驶向那未知的远方。车厢外,风吹过树林,发出“呜呜”的声响,像在为这不幸的一家人哭泣,又像是在诉说着命运的不公。而长安城早已消失在身后,那座繁华的城市,见证了太多的荣耀和悲喜,如今又多了一个家庭的破碎故事,像一粒尘埃,落在历史的长河里,悄无声息。

在司农寺的工坊里,李杰正在检查新一批香皂的质量。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,洒在洁白的皂块上,泛着柔和的光泽,像一块块精心雕琢的白玉。工匠们各司其职,有的在搅拌皂液,木桨在铜锅里划出优美的弧线,皂液泛起细腻的泡沫;有的在切割皂块,刀具落下,发出清脆的声响;有的在给香皂印花,模具在皂块上留下精美的花纹。空气中弥漫着香皂的清香,有玫瑰的浓郁,有薄荷的清凉,还有薰衣草的淡雅,让人神清气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