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氏的手顿了一下,捏着糕点的手指微微收紧,指甲掐进了松软的糕体里,挤出一点淡黄色的糕屑。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,像受惊的兔子竖起耳朵,飞快地扫视了一圈四周,见没人注意,随即又恢复了常态,不动声色地拿起一块糕塞进嘴里,含糊不清地说:“嗯,真香!这手艺,就是宫里的御厨也未必比得上,甜而不腻,桂花味正得很!你家娘娘真是好本事,不仅会调香,点心也做得这么好。”
小翠看着她的反应,心里悄悄松了口气,像卸下了压在胸口的石头。这“问夜班”三个字,是她和表嫂早就约定好的暗号。上次来的时候,她借着闲聊的由头,红着眼圈跟表嫂说自己夜里总做噩梦,梦见表哥在军营里被黑影追杀,想问问表哥军营里夜间值班的事,看看有没有什么忌讳,能不能求个平安符戴在身上。
当时表嫂就明白了她的意思,拍着她的手说:“傻丫头,别胡思乱想。你表哥壮实着呢,能有什么事?不过你要是真有什么想知道的,就用胭脂在纸上写这三个字,表嫂帮你留意着。”此刻见表嫂的反应,显然是看懂了暗号。
“表嫂喜欢就好,我家娘娘说了,要是表嫂爱吃,过几日再让我送些来。”小翠笑着说,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在王氏脸上打转,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。表嫂的嘴角虽然挂着笑,可捏着糕点的手却有些僵硬,指关节微微发白,显然是心里有了计较。
王氏将手里的鞋底和针线往小马扎上一放,针线笸箩里的顶针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,在青石板上滚了两圈,停在大黄狗的爪子旁。大黄狗懒洋洋地瞥了一眼,又把头趴在地上睡了。她弯腰捡起来,拍了拍手上的灰,顶针上沾了些线头,她用指甲刮掉:“快进屋坐,我去给你倒碗水。灶上还温着红枣茶,是前儿个托人从城外买来的灰枣,甜着呢,给你沏一碗,暖暖身子。你表哥今儿个轮休,昨儿个值了一夜班,正在屋里补觉呢,我去叫他起来。”
“别,表嫂,”小翠连忙拉住她的胳膊,袖口的流苏扫过王氏的手背,痒痒的,“让表哥歇着吧,他辛苦。我就是来看看你们,坐会儿就走,不耽误你们干活。再说了,我也怕吵着表哥睡觉,他要是被吵醒了,怕是要闹脾气呢。”她可不想惊动表哥,表哥性子直,眼里容不得沙子,对纥干承基更是敬重有加,要是知道她在打探军营的事,指不定会急得跳脚,说不定还会跑去跟纥干承基禀报——那可就全完了。
王氏看了她一眼,眼角的皱纹里藏着了然的笑意,点了点头:“也行,那你先坐着,我去给你端点瓜子来。前儿个你张婶送的南瓜子,自家种的,颗粒饱满,我用盐炒了炒,喷香。”她说着,提着篮子往屋里走,脚步比刚才快了些,粗布裙摆扫过门槛,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,像是有什么急事在催。
小翠跟在她身后走进屋。屋里的陈设简单得不能再简单:一张破旧的木桌摆在当间,桌面被磨得发亮,能映出人影,边缘缺了个角,用铁皮钉着,铁皮已经生锈,像块难看的伤疤;几条长凳东倒西歪地放着,凳腿用布条缠着,大概是怕走路时发出声响惊扰了谁,布条的颜色五花八门,显然是用旧衣服改的。
墙角堆着些杂物,有表哥穿旧的军靴,靴底磨平了,鞋帮上沾着泥渍,鞋带是新换的麻绳;有打满补丁的麻袋,麻袋里装着些土豆和红薯,是从乡下老家带来的;还有半袋没吃完的小米,袋子口用绳子扎着,露出金黄的米粒,散发着淡淡的米香。
墙上挂着表哥的弓箭,弓梢已经有些磨损,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,弓弦松垮垮的,像根没拉紧的橡皮筋,箭囊里插着三支羽箭,箭杆上的漆皮剥落了大半,箭头却依旧锋利,闪着寒光。那是表哥年轻时用的,现在虽然当了伙夫,却总舍不得扔,说那是他的念想。
屋顶的茅草有些漏,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像撒了一把碎金子。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,在光柱里缓缓游动,还混着淡淡的烟火气和小米的清香——那是这个家独有的味道,朴素而温暖。
王氏把篮子放在桌上,转身去灶房倒水,临走前还不忘给她使了个眼色,眼皮飞快地眨了两下,像只受惊的鸟儿,示意她等会儿有话说。小翠会意,坐在长凳上,双手放在膝盖上,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,衣角被绞得皱巴巴的。
她的眼睛却忍不住打量着屋里的一切,心里像揣了只兔子,“砰砰”直跳,撞得肋骨都发疼。桌上放着一个豁口的粗瓷碗,碗里还剩点米汤,已经结了层膜;墙角的蜘蛛网沾着灰尘,网中央趴着一只大蜘蛛,一动不动地等着猎物;房梁上挂着一串干辣椒和玉米棒子,红的红,黄的黄,倒添了几分生气。
她不知道表嫂能不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,也不知道这看似平静的军营里,到底藏着什么惊涛骇浪。但她知道,自己必须小心谨慎,一步都不能错——这不仅关系到武媚娘的嘱托,更关系到表哥表嫂的安危。
欲知下文如何,请先关注收藏点赞!谢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