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极殿的金砖被龙涎香熏得发亮,李世民将刘大人的供词摔在案上,朱笔在“东宫属官”四字上重重一划,墨汁浸透纸背,在明黄奏章上洇出狰狞的黑痕。“尉迟恭!”他的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,带着棱角分明的寒意,“将刘德全革职查办,杖打三十,即刻流放岭南!若中途有失,提你项上人头来见!”
站在阶下的尉迟恭单膝跪地,铁甲碰撞金砖的脆响震得殿梁嗡嗡作响。他攥着腰间的佩刀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:“末将遵旨!”这员老将跟随李世民南征北战,最恨的就是搬弄是非的奸佞,此刻粗眉拧成了疙瘩,恨不得亲手将刘大人拖到刑场。
殿外的日头正毒,刑部衙门前的青石板被晒得能烙熟饼。刘大人穿着囚服跪在地上,昔日油光水滑的锦袍换成了粗麻囚衣,领口还沾着昨夜挣扎时的血渍。两个膀大腰圆的衙役按住他的肩,刑杖在空中划出道残影,“啪”地落在背上,闷响里混着骨头错位的轻响。
“啊——”刘大人的惨叫像被踩住的猫,在朱雀大街上荡开老远。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,有人举着刚买的胡饼,有人抱着哭闹的孩子,议论声像煮沸的粥:“这不是东宫的刘大人吗?前儿个还在茶馆说胡椒是妖物呢!”“活该!拿了钱就编排人家李大人,这下遭报应了吧!”
第三杖落下时,刘大人的囚衣已经被血浸透,贴在背上像块肮脏的抹布。他恍惚想起半月前在东宫领命的情景——李承乾坐在铺着白虎皮的胡床上,将一袋沉甸甸的铜钱推过来,“老刘,这事成了,户部郎中的位置就是你的。”那时的铜钱沾着新铸的铜屑,硌得他手心发痒,哪曾想会换来这般下场。
“还有二十七杖!”监刑的校尉扯着嗓子喊,他是尉迟恭的亲随,下手格外狠。刑杖起落间,刘大人的意识渐渐模糊,嘴里胡乱喊着:“殿下救我……是太子指使我……”可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刑杖的脆响和百姓的唾骂里,像颗投入沸水的石子,连个响都没溅起来。
东宫书房里,今日没上朝的李承乾正把一叠书信往炭盆里塞。火苗舔舐着麻纸,上面“令张里正散播谣言”“赠西域胡椒三斤”的字迹很快蜷成灰烬,呛得他不住咳嗽。窗外传来刘大人撕心裂肺的惨叫,他手里的火箸“当啷”掉在地上,火星子烧着了明黄常服的衣角,烫出个黑窟窿。
“殿下!快跑!”王德抱着个紫檀木盒闯进来,盒里是参与此事的属官名单,纸页边缘还沾着蜡油——那是昨夜连夜誊写的。“尉迟恭带着羽林军已经到宫门了,再不走就被堵在宫里了!”
李承乾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,接过名单时,指节捏得发白。他扫过上面的名字:户曹参军李佑、典仪郎王庆、还有三个负责传递消息的小吏,都是平日里围着他转的亲信。“都……都打发到外地去!”他的声音发颤,唾沫星子溅在名单上,“给他们备足盘缠,越远越好,去岭南!去陇右!永远别回长安!”
王德刚要应声,就听见宫门外传来尉迟恭的粗吼:“陛下有旨,东宫所有人等,一律不得擅离!违令者,斩!”
李承乾吓得腿一软,差点瘫在地上。王德赶紧架起他,往书房后的密道跑。密道里又黑又潮,蛛网挂在头顶,他的龙靴踩在积灰的石阶上,发出“咯吱”的响,像被人扼住了喉咙。跑过转角时,他撞在石壁上,额头磕出个血包,疼得眼泪直流,却不敢停下喘口气。
密道尽头连着城外的别苑,马车早已备好。李承乾被王德塞进车厢时,还在不住地哆嗦。车帘掀开的瞬间,他看见东宫的方向升起股黑烟——那是王德让人放的,故意引开羽林军的注意。车轮碾过石子路的颠簸里,他死死攥着拳头,指甲掐进掌心:“李杰……我绝不会放过你!”
尉迟恭带着羽林军冲进东宫时,只搜出些烧毁的书信残片。他捡起片没烧透的麻纸,上面“胡椒”二字还能辨认,顿时怒目圆睁,将残片往地上一摔:“给老子搜!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!”
士兵们翻箱倒柜,刀鞘撞在玉屏风上,碎成一地琉璃。有个小兵在床底发现个暗格,里面藏着半袋西域胡椒,黑亮的颗粒滚出来,在阳光下闪着贪婪的光。“将军!找到这个!”
尉迟恭捏起颗胡椒,放在鼻尖闻了闻,冷哼一声:“好个‘妖物’,自己倒藏得严实!”他让人将胡椒收好,这可是扳倒东宫的铁证。
此时的太极殿外,李杰正站在槐树下,看着刘大人被两个衙役像拖死狗似的往囚车上拽。刘大人的双腿已经不能动了,血顺着裤管往下滴,在青石板上拖出条长长的红痕,像条扭曲的蛇。
“大人,解气不?”老张凑过来,手里还攥着刚买的炊饼,热气腾腾的。他前几日被刘大人的管家推搡过,此刻见仇人落难,眼里闪着解气的光。
李杰摇摇头,目光落在远处的宫墙上。那里的琉璃瓦在日头下泛着金光,却照不亮墙后的龌龊。“他只是个棋子。”他轻声说,声音里没什么情绪,“真正下棋的人还在东宫坐着呢。”这场杖刑,不过是李世民敲山震虎的手段,离真正解决问题还差得远。
刑车碾过朱雀大街时,刘大人突然挣扎着抬起头,看见李杰站在树下,眼里迸出怨毒的光:“姓李的……你别得意……太子不会放过你……”话没说完,就被衙役一脚踹在脸上,嘴里顿时涌出鲜血,混着断牙,染红了胸前的囚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