纱帐棚的细纱布被晨露浸得发沉,李杰披着件打补丁的棉袍,手里的灯笼在沙面上投下摇晃的光圈。天还没亮透,东方的启明星刚隐进云层,他已经蹲在第一个育苗盘前,鼻尖几乎要碰到沙面——这是他定下的规矩,每天天不亮就得查第一遍温度。
“十五度。”他对着温度计的刻度低声念叨,玻璃管里的红线在灯笼光下泛着橘色,比系统要求的最低阈值低了两度。李杰连忙起身,将纱帐棚西侧的稻草帘卷高半尺,晨光顺着缝隙涌进来,在沙面上织成金色的网,“再晒半个时辰,温度就能稳住。”
潮湿的纱布蹭过脸颊,带着细沙的凉意。他逐个检查育苗盘,指尖在沙面上轻轻拂过,感受着沙子的湿度。第三盘的角落有些发干,他立刻拿起羊皮喷壶,细雾般的水珠均匀落下,沙粒吸饱水后泛出淡淡的光泽。“这里得多留意,靠近通风口,水分散得快。”
狱卒小王抱着柴火路过,见他又在棚里打转,忍不住打趣:“大人比伺候自家娃还上心,这沙子里的种子怕是都认得出您了。”他脚下的木屐踩在木板上,发出“嗒嗒”的轻响,在寂静的棚里格外清晰。
李杰没抬头,指尖正停在一粒种子旁——这粒种子的种皮边缘微微翘起,像个害羞的姑娘掀开了面纱。“你不懂,”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,灯笼光在他眼里跳动,“这每粒种子都是金疙瘩,出点岔子,咱这试验田就白折腾了。”系统面板上【种子活性96%】的字样让他安心,只是【发芽进度12%】的数字实在太慢,慢得让人心焦。
正午的日头最烈时,纱帐棚里的温度窜到了二十八度。李杰把干湿计从棚角挪到育苗盘旁,指针稳稳地指在“60%”的刻度上。他抓起一把细沙,在指间搓了搓,沙粒既不黏手也不发脆,湿度刚好。“张大哥,把东边的通风口再开大些,别让温度超了三十度。”
老张正蹲在棚外啃干粮,粗瓷碗里的粟米糊糊冒着热气。他闻言叼着筷子跑进来,麻布褂子被汗水浸得透湿:“大人,您说这都三天了,咋还没动静?俺家种的黄豆,三天都冒白芽了。”他扒拉着自己花白的胡子,急得直转圈,木屐在地上蹭出浅浅的沟。
李杰指着第三盘的那粒种子,种皮裂开的细缝里,隐约能看到一抹嫩白:“你看,这不是有动静了?胡椒种子皮厚,得先吸水膨胀,把种皮撑裂了,芽才能钻出来。这叫‘破壳期’,急不得。”他用镊子轻轻拨开种皮边缘,嫩白的胚根像条小虫,正试探着往外伸,“这就像小鸡啄壳,得给它时间。”
老张凑近了瞅,眼睛瞪得像铜铃:“还真有白的!俺咋没瞅见?”他粗糙的手指在离种子寸许的地方停住,不敢碰,生怕碰断了那点嫩芽,“还是大人眼尖,这比绣花针还细的玩意儿,也就您能发现。”
夕阳把纱帐棚染成金红色时,李杰又来查第三遍。他特意换上了双软底布鞋,踩在木板上悄无声息,像怕惊扰了种子的美梦。沙面上的水汽在暮色中凝成细小的水珠,育苗盘边缘的细纱布上,挂着串晶莹的水珠,像串断了线的珍珠。
“二十三度,湿度五十八。”他调整了通风口的纱布,让晚风刚好能拂过沙面,“今晚得盯紧点,温差不能超过五度。”狱卒们在棚外搭了个简易的草铺,李杰打算夜里就守在这儿,系统提示的“夜间破壳高峰期”就快到了。
而此时的禁苑西北角,一棵老槐树的树洞里,小李子正咬着笔杆写密报。他已经在这蹲了三天,纱帐棚的动静被他记了满满三页纸:“辰时三刻,李杰查温度;午时一刻,调通风口;酉时二刻,拨弄种子……”写到“种子未发芽”时,他得意地撇了撇嘴,蘸了蘸墨汁,在后面画了个大大的叉。
“姓李的,我看你这回还咋吹!”小李子把密报卷成细筒,塞进竹筒里,又往里面塞了把防潮的石灰粉。树洞里的蛐蛐被惊动,“唧唧”地叫着,像是在嘲笑他的幸灾乐祸。他吹了声口哨,一只信鸽从远处飞来,落在他肩头,铁环似的脚爪在他胳膊上留下浅浅的印子。
东宫暖阁的鎏金铜炉里,龙涎香燃得正旺。李承乾斜靠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,手里把玩着颗西域进贡的夜明珠,珠光照在他脸上,映出几分阴郁。“你是说,那李杰天天守在纱帐棚里,连觉都不睡?”
“是,殿下。”小李子跪在冰凉的金砖上,额头抵着地面,“奴才亲眼所见,他一天查三遍,又是测温度又是喷水,可那沙子里的种子,连个芽尖都没冒出来。”他偷偷抬眼,见李承乾嘴角勾起抹冷笑,赶紧补充,“依奴才看,定是那种子有问题,根本种不出来!”